“彭六郎虽说也算长着副好皮相,但性情却懦弱得很,十七、八岁的人了,竟像个没断奶的小儿,他爹娘指东彭六郎就不敢往西,要说彭俭孝也就罢了,但彭何氏那德性可着实让人鄙夷,小女虽说比不得相邸的千金金尊玉贵,却也是妾身如珠如宝娇养长大,受不得彭何氏的气辱,所以呢,夫人想做媒,妾身承夫人的情,但有一个条件,就是彭六郎答应入赘我家。”
在商贾之族,其实入赘的事不算多么稀罕,张申氏的姐姐就是招的赘婿,所以在她的理念里,彭六郎这女婿还算马虎凑合,便是窝囊得无法考取功名,至多再拿笔钱出来给他捐个官位,可彭何氏这婆婆是万万要不得的,但总不能让彭俭孝休妻这么不进人情吧,那就只能让彭六郎入赘他们张家了。
王夫人心里本就烦躁,且从来就不喜张申氏的低贱粗俗,此时哪里还肯和她多一句废话,只冷冷一瞥蒋氏。
蒋氏立即会意,马着脸教训张申氏:“娘子可真敢说,彭家娘子就六郎这么个嫡子,哪肯让六郎入赘?”
“那这事就成不了了,还烦请夫人回绝彭家娘子吧。”
蒋氏不及细想连忙威胁:“申娘子这可就驳了夫人的情面了!”
张申氏一脸的莫名其妙:“妾身起初示意,是诚心和相邸联姻,夫人却撮合小女和彭六郎,岂不是先驳了妾身情面?是,夫人比妾身高贵,妾身不敢埋怨夫人,可夫人总不至于连小女的姻缘都要横加干预了吧?”
皇后都没有如此霸道,一个侍郎的官眷莫不然还能这样蛮横无理了?
先不说王夫人被张申氏一番话险些气得如何,且说张申氏,从相邸出来登上自家的马车,对忧心忡忡的心腹仆妇话就讲得更不屑了:“情面?王夫人她给我什么情面了?当谁真不担心覃家大郎的身子骨么?我不过是想着,万一大郎好不了,芍儿不幸守了寡,这世道又不是不许寡妇改嫁,所以才敢冒这风险,她不乐意也就罢了,难不成我还会纠缠?
她倒是急于摆脱咱们,赶紧撮合咱们和彭家联姻,可王夫人即便要做媒,该有个做媒的样子吧,打发个仆妇来发号施令她就算作媒了?把我们家看作什么?”
“但娘子如此跟王夫人说话,就怕王夫人怪罪郎主,不利于郎主的前程。”
“你就放心吧。”张申氏摇着团扇,一边笑道:“官人依附的是覃相公,又不是王夫人,且你不也从相邸的仆妇嘴里打听出来了么,覃相公分明已经对持家的王夫人心怀不满了,所以开罪了王夫人并不算多么要紧的事,只要多和李夫人走动,我看对官人还更有益处呢。”
“只是相邸仆婢说出的话,也不知真是不知真。”
“你当我只信道听途说?我也打听过了,相邸的二郎君有望升迁,分明仕途更比大郎君顺遂,这固然也是二郎君自己的本事,可后头也定离不开覃相公的支持。虽说王老夫人是一定偏心长房的,可王夫人毕竟是王家的庶支。
就王夫人那兄长王棣,听说在辽国时甘为摇尾乞怜的走狗,结果呢,非但卫国的世族根本对他就只有鄙夷,连辽主都看王棣不入眼,真把他当作狸犬牲畜呼来喝去,覃相公虽然也曾事辽,毕竟谏阻了辽人攻过淮河,不像王棣他是铁了心的要当卖国奴,怎知辽主连一口饭食都吝啬得给他,打发他跟着覃相公归卫了。
就算覃相公对老夫人还记着旧恩情,心里多半是鄙夷王棣得很,可王夫人呢?半点自知之明都没有,还四处吹嘘她那兄长多么的文才武略,覃相公对她这大妇只有更厌烦的。”
那仆妇惊愕道:“老奴只听说王家乃是名门大族,怎知竟会出了这样的……”不肖败类终究不敢说出口的。
“名门望族又如何?当时可是在辽国的上京,谁还认大卫的名门望族啊?王棣一心还想争取荣华富贵,却不想想,能享荣华富贵他得先做个人,可从没哪条走狗有这命数。”
其实关于张家仆妇打问得知的消息,实则是芳期在往富春前就有意透露,自然不会透露得那样明显,无非是把王夫人的心腹段氏被辞退送官的事,当张家仆妇跟前,让八月和她已经不为相邸雇工的保姆符媪议论了几句。
这又确然是张家仆妇主动和八月相交,所为其实还是多条门路牢固和相邸间的关联——谁让她家主母骨子里了是个心高气傲的人,不肯在王夫人跟前彻底的曲折了腰脊,又张家家主虽然豪富,申家却也是富贾之族,所以家主拿主母多少有些没奈何,无法逼着妻子彻底的奴颜卑膝。
所以那仆妇才能当八月奉令去看望符媪时,相跟着同去。
只是关于王棣在辽国的种种作为,那可就不是芳期有意散布了,却也不用芳期有意散布,因为当年被俘往上京的可不仅仅是覃、王二族,关于王棣在上京的种种行迳,随着两国和谈,越来越多的世族被开释返卫,哪里还瞒得住悠悠众口?
说起来那些世族,着实并没几个在辽人面前展现了风骨气节,但因为拉不下脸来彻底做条走狗,所以自恃有了鄙夷王棣的底气,且王棣的行迳,也的确太耻辱了些。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