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相爱 002(1 / 2)

艾窦从未说出他的选择恐惧症从何而来,即便梁川已与他交好如亲兄弟,有些伤痛也是无法示人的。它藏得太深,无人可以触碰,即便是他自己也不可以。

其实,艾窦在见到茹爷爷的那一刻就隐隐约约地有了不好的预感,和他亲爱的爷爷差不多年纪的老人,一样的亲切,一样的善良,一样的爱护晚辈。

他是在麦田里长大的小孩,家乡那片麦田啊,春天绿油油,秋日金灿灿,风吹麦浪,细碎的白花若隐若现,像击碎的浪花。艾窦常常梦回一片无垠的麦田,直到那一天的场景重现,美梦切换,噩梦重演……

那一年,惊蛰。

小小年纪的艾窦坐在场院里发呆,因为父母常年在外务工,只能将他留在乡下交给爷爷奶奶抚养。爷爷奶奶对他很好,但老人家精力有限,顾得上他的吃喝,就顾不上他的教育。他穿着漏了一个字母的“阿迪达斯”,整日里脏兮兮的。

艾窦记得那时候他的头发长得盖住眼皮,爷爷用碗倒扣着给他剪出齐齐的刘海。他有一个不会摇的木头马,是爷爷亲手刨出来供他娱乐的玩具。

那天,他就坐在不会摇的木马上玩耍。天上滚过一道闷雷,和屋子里头的响动发生了呼应。小小年纪的艾窦不怕打雷,他仰头看着天,等待着再打一个雷。

可天上没了动静,只有屋子里还在发出奇怪的异响。艾窦扭头看着半掩的房门,眼神好奇,良久他丢开了木马,推门走了进去子。

他唤着爷爷,无人回应,他缓缓地走到厅堂,看到了倒在地上艰难地拍打柜门的爷爷。

爷爷喘不过气,脖子伸着,面色泛紫,像电视里演的被钟馗捉住的鬼。爷爷身边倒着一个白色的药瓶,盖子甩在更远的地方,瓶子是空的。

见了艾窦,爷爷艰难地抬起手指了指对面的高柜——救命的药吃完了,爷爷是在让他拿药。8岁的艾窦个头比桌子高不了太多,他踩着板凳用力蹦了几下,还是够不到药箱。于是,他奔出门,拖着他的小木马回来,把小木马架在高板凳上踩着拿药箱。

一个没踩稳,小马翻过去,他和药盒子一起摔在地上。长的、扁的、圆的、方的,各种药散了满地。

爷爷快不行了,胳膊耷拉下来,他不知道该给爷爷拿哪种药,坐在药堆里急得满脸通红。他将药盒子,一个一个用力扯开,从前他不知道自己的力气是那样大,药瓶从手里滑脱,裹了糖衣的药片撒了满地,像一粒一粒的巧克力豆。

他太没有用了,眼睁睁地看着爷爷在他面前垂死挣扎,他却连一片药都找不出来。

姜妍缓缓向艾窦靠近,她的动作很轻,尽量不打扰到他。她第一次见艾窦悲伤,心里难过,她蹲下来,伸手在他被雨水和泪水蒙住的脸上抹了一把。

“你怎么了?”

在姜妍关切的温柔的声音里,艾窦的眼睛聚了焦,他的嘴唇颤抖,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地说:“优柔寡断是会害死人的,小姜饼,我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人……”

“出了什么事?你告诉我好不好?”姜妍哀求他,她丢掉手里的雨伞,在雨中和艾窦纠缠在一起,她紧紧地搂着他。她的身体向外撒发着热能,焦急又心疼地催促,“你说出来啊,不要憋着。说出来就没事了……”

如果没有姜妍,艾窦觉得他应该会把心底的这份沉痛带入坟墓里,但这一刻,他被温暖了。他在姜妍的怀抱里打开心房,勇敢地把心中最深的伤展露给他爱的女孩。

他同姜妍描述年少时亲人是如何在他身边死去的。

他的形容细致入微。

他形容爷爷临终时的喘息像大海的潮水,一波催着一波,直至枯竭干涸;他形容人死去时的气息是久久不散的,一旦见过看过,就会沾上那种气息,有时它抚在心口,有时它扼在咽喉,是忽冷忽热的;他形容满地洒落的棕色的药片散发的气味是苦的,他只是看着它们,就好像把它们全部嚼碎了,他说从那以后沾不得一点苦,连巧克力的苦也不行。

姜妍听哭了,哭得比他还要厉害,她贴着他冰冷湿滑的脸,心疼地说:“不会有人怪你的,别折磨自己。”

艾窦的面孔抽搐了一下,他说:“我爷爷下葬的时候,小姑把我拽到一边也是这么跟我说的。她对我说,没人怪我,还说爷爷说了,小豆子要健健康康长大,要快乐幸福,以后娶个漂亮的老婆,生一串小豆子……”

他稍稍扯开姜妍,看着她说:“我爷爷不可能说过那样的话,我知道,他们赶回来送他去医院之前,他就已经死了,就死在我的边上……都是安慰罢了……”

艾窦的肢体动作让姜妍有了不好的预感,她很担心艾窦会就此推开他,她倔强地捧起他的脸,大声说:“别推开我!我爱你!”

艾窦的眼睛睁大了,眼神里混杂着喜悦、纠结、羞愧,他咬着牙说:“你爱我干吗?我是个没用的男人,做不了决断,我不可能给你幸福……”

“放屁!”姜妍高扬起声音,她说,“我是傻子吗?!你决断不了,我可以啊!我爱你,听见了没有?你别想推开我!”

姜妍爆了粗口,她的眼睛像火一样燎烧,她的坚定撞击着艾窦的脆弱。始料未及的,姜妍捧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