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已静,弦月冷冷。济北城外一座青松茶庐尚有烛光通明,暖光泄出窗外,照亮一片袅袅竹林。
刘康乾盘在蒲团上,靠着茶案,托着腮打了个盹,醒来时看见茶案对面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盘膝而坐,正在很认真的煮一壶茶,那一套拨茶注水、温壶暖杯的动作做得行云流水,令人赏心悦目。刘康乾看得略略出神,直到一盏茶搁在自己面前,他才回过神来,真心赞道:“老先生好手艺,不过一壶茶,竟能风雅至此,不知先生尊姓,又是墨子堂内的什么人。”
“老朽年轻时在外游历江湖,曾自号云遥。”白发老者垂目吹茶,嗅着茶香浅尝一口,而后一脸享受道:“不是小友在墨子堂堂口留信,说是有事相商,老朽便是来与小友商量的人。”
刘康乾扯了扯嘴角,心说这老头儿一把年纪了还喜欢装神秘,约人谈事约在晚上,做贼似的!这也就罢了,关键还让自己在这儿等了这许久,人都快睡着了他才姗姗来迟,连最基本的时间概念都没有!现在见面了,问个名字,随口胡掐!问身份,说了也等于没说!难不成这人还有个什么见不得人的身份?不过想想人家做的买卖好像也确实不太正经。
“咳,云先生是吧。”刘康乾清了清嗓子,拱手见礼道:“我此番代表北斋过来,是想跟先生谈谈那批货的事,不知贵派现下是个什么想法。”
“小友,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呢。”自称云遥的老者笑眯眯的捋了捋花白的长须,道:“斗斋武会乃是十方阁的盛事,可惜老朽一直无缘亲见,这一次,贵阁在斗斋武会上宣任了五大分阁继任使,而你们北斋的这位继使,据说出自蛊皿,乃是一位……百年难成的‘万人蛊’,不知小友……”
“不是我。”刘康乾咕咚一声饮尽一杯茶,抹抹嘴道:“这点儿小事,哪里用得着劳烦堂堂一斋继使前来。” 他轻咳一声,震了震精神,摆足了谈判的架势。
云遥多看他两眼,颔首笑道:“老朽看小友也不像。”
“啧。”刘康乾微微偏头,沉思道:“云老先生这话,我听着像是带着点儿别的意思,怎么,先生觉得我武功不行?”
云遥微微摇头,温声道:“小友内功醇厚,神光清明,可见底子足够扎实,以小友这般年纪,已是同辈翘楚。”
“哦,是么?那为何先生断定我不是万人蛊?”
云遥徐徐填茶,慢悠悠的道:“蛊乃至凶之物,小友觉得自己凶吗?”
刘康乾想了想,承认道:“嗯,我确实不凶,我善良友好,平易近人,老少都能处。”
云遥怔了怔,而后失笑:“嗯,这样很好。”
刘康乾不太耐烦这类偏离主题的寒暄,再次朝对方拱了拱手,道:“我叫刘康乾,先生说的那位‘万人蛊’是我的朋友,我此番受他之托,前来跟墨子堂的朋友聊聊。”
“哦,小友是万人蛊的朋友?这倒令人意外。”
刘康乾奇道:“这有什么好意外的?”
云遥捋着胡须,沉吟道:“老朽方才说了,蛊乃凶物,而小友,倒像是一块璞玉,一黑一白,却能成为朋友,自然令人意外。”
刘康乾瞥他一眼,面色间透出一丝不满,他正想说什么,目光忽然落在对面的壁画上,那是一副山涧对弈图,图上二人执子对弈,棋盘上的棋子却被摆成了太极图案。刘康乾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先生请看你身后那幅图。”
云遥便回头去看:“嗯,这幅图不错吧,实不相瞒,此图还是老朽亲自挂上去的,小友看出什么了?”
“先生看见图上那个由棋子组成的太极图了么。”刘康乾挑眉道:“黑子白子,两相交缠,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天道如此。若先生觉得我为白子,万人蛊为黑子,那我们二人结交为友,岂非天作之合?更何况,先生未见其人,如何能断定我的朋友就一定是颗黑子?所谓蛊,那是最后活下来的强者,亦是不得不活下来的苦者,凶物之所以被冠以一个凶字,是因为历经磨砺,求存艰难,不得不凶,这本身并没有错。因此,先生方才谈及我朋友时所流露出的那丝偏见之意,令晚辈十分不喜!”
云遥捋着长须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露出一丝愕然:“天作之合这个词,不该这么用吧?”他望着刘康乾一脸无所谓的神情,静默良久,而后说道:“小友说得也不错,或许是老朽狭隘了。不过,老朽对你的朋友其实并无偏见,若一定要说偏见,也仅仅是对‘万人蛊’这个名头存了一丝偏见罢了。”
“我能理解。”刘康乾神色淡淡,以茶作酒,朝对方虚敬一杯:“就好像我对老虎没有偏见,但我也会对它避之不及,凶物不一定有错,但人们畏惧凶物却是常情。”
云遥沉吟片刻,颇有些哭笑不得:“听闻那位万人蛊还未及弱冠,何至于令老朽畏惧!罢了,是老朽的不是,其实也只对他好奇,忍不住想多提两句而已,谁知却惹得小友反感,得不偿失了!”他深深看了一眼刘康乾,笑道:“不过,能得你这般维护之人,想来一定格外出彩,倒让老朽更好奇了呀!”
刘康乾微微一晒,不置可否。
俩人又默默的喝过一杯茶后,刘康乾搁了茶杯,叹口气道:“先生,您说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