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城南有一大片荒地,原本是前些年,县城里的一家大户,包下来种香樟木的。
可是大户一家落魄了,这片地就成了无主荒地,以往的年头,只有倒脏土,收鸡毛的住在这儿。
可如今却被从外地涌来的流民所占据。
树林子里起了许多小窝棚,像馒头一般,一个挨一个,树干做骨,破枝烂叶的堆在上面做顶,看着别提多简陋。
而就这是样的小窝棚里,少的住着一两口的人,多的还要住个四五口子咧!
“林二家的!林二家的!借个火!”
一个白发苍苍的婆子,颤颤巍巍的地来到另一个窝棚前,她手上有一捧干苔藓。
黑漆漆的窝棚里探出一张有着削尖下巴的瘦脸:“我家火堆还没生呢,你到别处去问问!
地盘是被流民所占,住的人嘛自然也是外地来的流民。
他们瘦骨嶙峋,衣着破烂,手脸肮脏,可眼珠子却因为饥饿,凸凸的鼓着。
偶尔窝棚与窝棚之间,会窜出一两个光屁股的小孩,那些小孩也是瘦巴巴的。
以前种的那香樟树都被剥了皮,露出了白花花的树干——皮去哪了?被人吃下了肚子。
老婆子无奈,只好捧着苔藓去到别的窝棚借火了。
而林二家的老婆,此时也钻了出来。
这个妇人不但面容消瘦,人也瘦得只有一把骨头,颧骨高高的突出,脸儿黄黄,一瞧就是长期吃不饱饭,营养不良造成的。
此时又来了位衣衫褴褛的男人,他塌着肩膀,面容很是愁苦:“林二家的,咱们前些日子把老张家的粮铺给抢了,虽说分了粮食,可我家里的小孩多,一人一口的就没了,就不能再给点吗!”
而此话一出,那个妇人就把腰叉了起来:“咱不是约好了,每家每户均分嘛!你要就给你?那村里人不得打起来!你也真是的,吃了自己这份还不算,还想再要,不要脸了吗!”
三言两语的那一个男人就被骂得取消了念头:“是了是了,我接着吃树皮啃草根吧!”
林二家的老婆此时又安慰起对方:“你想想你那瘫在床上的爹,还有走不动的老娘,他们在村里可跑不掉,犬戎人能放过他们呀?你活到现在,还能有条命在,就还算有福气了!”
男人垂头丧气起来:“你说的是!比起留在村里走不掉的,我算是福大命大了!”
随即他扭头走回了自己的小窝棚,也不再提分粮食的事。
而这时林二也从窝棚里爬了出来。
他比起村里瘦骨嶙峋的娘们儿,和消瘦颓废的男人来说,要壮实一些,衣着也没那么破破烂烂,并且两只眼睛像铜铃,面相颇为凶恶。
“咋,他又来讨粮食了?”
而这位林二,额头上还有颜色深沉的一块旧疤——那是小时候玩耍,不小心摔倒在火堆里,留下的陈年旧疤。
音容相貌都和林表妹嘴里的二叔对上了。
并且,这片荒地里住着的流民也正好是从林表妹的老家,一路流窜出来的!
种种身份都对上了,这人显然就是与林表妹失散了的林二叔。
林二家的老婆,娘家姓杨,嫁给林二叔之后,自然而然成了二婶。
杨二婶她点点头:“可不是嘛!不过叫我给打发回去了,你也别去找他的茬了,揍一顿,他不得休养个十天半个月的?”
“村里的壮劳力,也不过一二十号,出去办事,人少了他还不行!”
林二叔也稍加深思虑了一番,最终决定,不予对方计较。
可一早上起来,杨二婶不光是要应付村里人。
她还得精打细算——村里人一大半,都是跟着他夫妻俩出来的,自然而然,这两人也成了村里的主心骨。
村里的几十号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全都以二人马首是瞻。
“咱们村从老张家的粮铺,不过得了一百多斤的细粮,两多斤的棒子面,满打满算,三百斤粮食,村里人连大带小的一共有六十多号,一家才分了不到五十斤,算算日子也该到头了,当家的,咱们得再找家大户了!”
没错,前些日子把老张家粮铺抢了,正是杨二嫂的主意。
杨二叔摇了摇头:“那么多张嘴等着吃饭,咱庄户人家,也是迫不得已啊!”
当初,杨家人得了风声,说是犬戎兵就要打过来了——这可是不得了!
贼来不过小偷小摸,土匪来了也不过打杀几条人命。
这过大兵,尤其过的还是草原上的蛮子兵,那可是杀人不眨眼,他们切人脑袋,就跟砍瓜切菜似的。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于是夫妻俩在家里收罗了一通,值钱的细软全装在身上,拖家带口的就要跑路。
村里人有眼尖的,也赶紧收拾东西,跟着杨老二一家往外跑。
一家带一家,一户扯一户,半天的功夫就走了半村子的人,于是乎,杨家人身后就跟了,这么多张吃饭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