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头晃悠着他的小脑袋,挽发的木头簪子也跟着脑袋一块晃悠。
他看清了来人,一双眼睛,立刻瞪大:“哎呦呦,这是沈娘子,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等着等着,我这就下楼来迎你!”
随即,李老头的小脑袋消失在了窗户框里,人却从一侧的楼梯下。
匆匆跑下来,对方穿的很潦草,几乎是随随便便的裹了一件夏天里穿的薄衣衫。李老头也很瘦,肋条儿都凸出来了。
见了人,沈白桥先把手里的竹篮递过去:“你帮了我许多忙,却还一次没有给你回过礼,且收着罢。”
两人何等的关系,李老头也不推脱,他将篮子接了过去。
顺手掀开上面盖着的白布,只见里面,是一碗满当当的卤肉,分量不少,足有半斤,并且肉香味四溢,惹得人食指大动。
他当即用手挟了一片,送到嘴中,立刻感叹道:“沈娘子真是及时雨,最近县城里样样都贵,小老儿都好几日没有开荤了!”
沈白桥见对方没有半点不高兴,也就松了口气——她还怕自己的东西,拿不出手呢。
而李老头吃归吃,也不忘招呼起沈白桥:“走,沈娘子咱们上去坐着,叫上两碗阳春面,咱边吃边说!”
他用空着的手,一指茶水铺子的阁楼,沈白桥便跟着对方去到了家中。
李老头无儿无女,独身过活,虽说吃饱了一人,全家不饿。可还是有几分清锅冷灶的意思。
阳春面送来的快——茶水铺子不光卖茶水,还兼卖一些小食,例如烂肉面,阳春面,炒花生,这类穷人家的吃食。
“沈娘子你也别见笑,外地来的流民,前段日子把张家的粮铺给抢了,弄得县城里样样都贵。”
李老头倒是一早上就没开火,光顾着打老鼠,端起面碗,吃了个津津有味。
又是流民……
不止一次,身边的人跟提起了,这俨然成了当地一害的流民。
沈白桥握着筷子,迟疑道:“官府没有赈灾?衙门也不管吗?”
这些人,原本也是老实的庄户人家。
只不过天灾人祸的,无路可投,为了一口吃食,只能做流民。
“官府倒是在省城里派下粮食建了粥场来赈灾,可偏偏有一伙流民,到了咱们清河县这偏僻的小地方,纵然有好心的富户赊粥,可也不过施舍个七八天,谁架得住几十号人天天吃闲饭。”
李老头挑了一块子面,送进嘴里,觉得这样似乎素了些,便在面上码了厚厚的一层卤肉,他这才心满意足的继续喋面。
同时,他也说起了衙门:“这些人都是父老乡亲,到了外面就报团,一个两个的衙门里还能对付,可几十人,个个饿得眼珠子发蓝,衙门如何应付得过来?”
沈白桥的筷子在面汤里搅了搅:“这样啊,那县城样样都贵,李老头,你要不要跟我去乡下避一避?”
李老头吃完肉吃完面,就剩了点汤底:“有这个打算,可我也不舍得,我这小家,等再瞧瞧吧。话说沈娘子来找我,可是有啥事要小老儿帮忙的?”
此话一出,沈白桥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田庄里最近来了个林表妹,她是老家遭了兵祸,才投奔过来的。小姑娘比我还小上几岁,却没了爹娘,只有二叔一家在世,你人脉广,所以我想来求你帮忙,找找这林二叔一家。”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沈白桥厚着脸皮,说出了自己的请求,也描述了一番林二叔的长相。
李老头对于沈白桥,那几乎是有求必应了。
他想都没想,拍拍胸脯就答应下来了:“沈娘子开口,那这事包在我身上了,小老儿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前前后后劳烦问了你好几回,你放心,我不让你白帮忙。”
沈白桥也没好意思,一直占人家李老头的便宜。
李老头摆摆手:“这倒不必了,咱俩什么关系!不过最近城样样都贵,粮价也涨了,沈娘子若是手上有余粮,我向您买些!”
他说这话时,倒是坦坦荡荡的。
李老头攒了一笔棺材本不假,可那毕竟是棺材本,轻易动用不得。
张家的粮铺被抢,庄户人都有往年存下的余粮,倒是没甚么影响,可就为难了李老头这样家中不存隔夜粮,天南地北海跑的人。
要说这李老头也算是问对人了。
沈白桥别的没有,空间里的存粮倒是还有一大堆。
李老头的这点小困难,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小事一桩——“粮食?没有细粮,粗粮成不成?你也别花钱了,我白给你!帮了我那么多忙,总得向你回报一二,也算互帮互助。”
李老头喜出望外的道:“咱又不是那富贵人家,有粗粮,顿顿烙饼子就算不错了!”
而得了对方这样一句话,沈白桥当即就扭了头往楼下走——进空间总得背着点人。
一个大活人凭空的消失,在凭空的出现,岂不是闹了活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