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孝孺离开后不久,梅殷前来求见,报告了一个消息。
“启禀太子殿下,臣派人走访应天府境内各处义务学塾,发现真正在学塾中进学的适龄孩童并不多。据臣与下人汇总统计得知,入学的适龄孩童大约只有三千余人。”
在去年年底,朱棣下令对应天府境内的常住居民进行统计,朱高煦知道应天府总计约有人口七十万左右,十四岁以下的儿童及幼儿大概占总人口的五分之一,也就是百分之二十,大约十四万人。
在这十四万人之中,六周岁至十二周岁之间的孩童约有三万人。
后世的人不愿意生孩子,可明初的人夜里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当然是以造娃为主。
实际上,若不是受限于医疗水平,导致这个时代幼儿的夭折率过大,十四岁以下的儿童及幼儿占总人口的五分之一,已经算相当低了。
朱高煦清楚的记得,在后世华夏没有施行某种生育政策之前,幼儿的数量一度占到了全国总人口的百分之三十五,这才是一个相对比较正常的数据。
“回禀殿下,臣与下人走访得知,除了已经入学的三千多名适龄孩童外,余者乃是以聋哑、痴呆、残疾为由,上报到了当地的衙门,而没有义务进学。”
朱高煦相信,这时候的聋哑、痴呆、残疾的孩子不会太多。
因为受限于医疗水平,天生有问题的孩子要么会早夭,要么会被丢弃荒野,其余能顺利长大的问题孩童,皆出身于有一定财力的家庭,如中、大型地主或地方豪族、宦官世家。
“你知道为何会有人宁愿撒谎,甚至为了防止朝廷派人查验,而把自家孩子用药毒哑,也不愿让孩子入学么?”
朱高煦明知故问道。
“禀太子殿下,臣对此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梅殷满脸的疑惑道。
他十分清楚,自从科举制诞生之后,读书改变命运,对每一个寻常家庭来说,都是永远不变的真理。
“莫非他们有不得已的苦衷,才不得不违背朝廷强制入学的律令?”梅殷猜测道。
在眼下这个皇权至上的时代,谁敢违背朝廷的律令?
一般来说,确实没人敢违抗朝廷律令,但自古以来便存在着“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现象。
“不错,据我所知,那些活不下去的贫农才不在乎这些所谓的律令,他们只想活着,哪怕撒谎欺骗朝廷,甚至为躲避朝廷巡查,甘愿逃入山中当个山野流民也在所不惜。”
朱高煦说出了梅殷不敢相信的话。
“恕臣愚钝,莫非这些贫农不知道义务学塾免书本费、学费?”梅殷越发不解道。
朱高煦早就知道,朝廷推行义务教育之后,中农必然会很开心,因为可以送孩子免费去上学,从此踏入改变命运的第一步,而下农与贫农可能会由此陷入困境,因为孩子会被强制入学。
“义务学塾虽然免书本费、学费,甚至还管住,可却不管饭,就读乡镇里的义务学塾还好,可以回家吃饭。”
“但是到了县城中学堂进学之后,除了家在县城的孩子可以回家吃饭,其他住校的孩子生活费必须自理,而这个时候正是少年人长身体的关键时期,所需要的生活费用并不是一笔小数目。”
梅殷听到朱高煦这么说,面露恍然之色,道:“诚如殿下所说,老百姓都不傻,反而很会算账。”
“正是如此!试想,若花费大量钱粮供应孩子读书,将来考上举人还好,可万一考不上,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么多年的付出?”
朱高煦颇为无奈的说道。
他并没有忘记,在后世义务教育已经普及的时代,仍有人不愿让自家孩子读书考大学。
“据臣所知,如今七八岁的孩子,确实已能帮家里分担不少劳力。若强制义务入学,有的家庭可能有三四个孩子皆需入学塾进学,如此一来就相当于少了两个成年人的劳力。”
梅殷郑重其事的分析道:“太祖皇帝驱除鞑虏,天下至今已修生养息数十载,在应天府境内似这般严重缺乏劳力的家庭应该不会太多才是,臣实在想不明白。”
朱高煦道:“因为家穷,所以缺乏劳力!”
梅殷闻言,不由得在心中对朱高煦生出了无限的钦佩之情。
在他看来,朱高煦被立为太子之后,至今并未离开过金陵,压根没有去应天府辖区内的乡镇走访,可却对乡下贫农家庭的作为了如指掌,简直神了。
梅殷走访过乡镇里的贫农家庭,他知道对贫农家庭而言,家中的大人小孩可能都要做工才能勉强维持生计。
所谓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小孩可以给地主放羊、放牛,大人努力做工,除了争取生活物资外,更是为了偿还他们欠别人的钱粮。
而贫农为何会欠钱粮?
梅殷知道,这是被天灾人祸搞的!
如洪、旱之灾过后,庄稼歉收,中下之家必然要举债为生,贫农甚至要卖身为奴或充任家仆才能活下去。
此外,就是被地方上的恶霸豪强巧取豪夺,侵占耕田,从而沦为流民或者为奴为婢。
“这该如何是好?”
梅殷忧心忡忡的低声自语道。
他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