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你会发现,老一辈的人,把给孩子成家立业,当作自己的任务。
任务完不成,他们就没法休息,我总是觉得整日里与纸人为伴就要死要活了。
他们呢?几十年的工程眼看着就要到头了。
却发现,这个工程,不是按照自己的走向去的。
不是小区高楼,不是洋房别墅,修了半辈子,修出了危楼?
我母亲哭的很厉害,上一次见我母亲这样哭的时候。
是舅公去世的时候,那时候,所有的女人都对着舅舅的灵柩哭的惨烈,包括我母亲。
她们都出奇的喊着同样的话:“你没有完成任务啊,你把任务没完成……”
一个男人,半辈子流浪捣乱,老人把一个襁褓里的孩子养大了。
到了晚年,舅公醒悟开始猛干活。
在表哥高三就要高考的那一年,舅舅醒悟的第三个月。
大中午从工地上的铁架上面下来之后倒地不起,三天时间,这个家,塌了。
医院没法保人,家里受不住,连夜将人拉回来。
我母亲当时在家,正在找白帽子。
按我们这里的习俗,比自己年纪大的人要走了,年纪小的,要戴上白帽子。
我母亲当时靠着木箱子边翻东西边接电话。
我听到电话里我父亲说:“人正往回拉……”
马上四十岁的妹妹,一下坐在地上,我第一次见我母亲也会那样慌乱。
自小对舅公印象不深,逢年过节也鲜少遇到。
没有很深的感情,但我知道,眼前的女人,与她一起长大的哥哥,那个小家的顶梁柱,正在腐朽。
连寻常很少进我家门的奶奶都坐在我母亲身边。
她快八十岁了,双手捏的很紧看着我妈说:“唉,好娃,好娃,怪娃是好娃,唉……”
我就坐在我母亲身边,与现在唯一不同的,我在跪着,说不出一句话。
她最心疼我,却又陌生的看着我。
仿佛在说,最贴心的儿子,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自己不认识的样子?
我在想,别人都说外甥像舅,我从未这样想过,自认为我与舅公天差地别。
可直到现在,我才忽然发现,原来不是不像。
只是不到年纪,如今的我,与那个早死的男人,何其相像?
同样的执拗,同样的没有责任感,同样的让父母失望,同样的,没有完成自己的任务。
唯一不同的,他选择了更为极端的方式逃避,
而我,只能活着,像浮萍,像野鬼,整日里游荡。
姑娘也被带走了,我很担心,她的父亲就她所言。
不是好脾气的人,那样的执着的家伙,会不会挨打?
我扣弄着手里的伤口,仔仔细细维护,不敢让它复合。
我们最后一次离别,必须要入骨的铭记。
我们不是一个地方,南北之隔,数千里的路程。
当我再到南方的时候,她来接我了……
过了年,几十天的别离,我看着站在面前的小姑娘,瘦的像是待哺的羊羔。
她说:“你没事吧?没挨打吧?”
说着她就开始哭,眼泪鼻涕顺着嘴巴往下流。
她局促极了,看着我,又不敢靠近:“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放手的,我抓着你,死死抓着你,可我怕你疼,我看到你手里流血了,我怕,你,你是,要用手的,伤了手……”
她说不下去了,仔细看着我,眼镜框里都是雾气。
与分别的那天一样,那天的雾气,蒸腾的的就像是离别、
而今天,我们又在大雾之中重逢。
时隔数十天,我们迎来了第一次问候,和彼此的担忧。
我说:“叔叔没揍你吧?他可不是好说话的,我父亲不会打我的,他舍不得,你太犟了,叔叔揍你了吧?”
我从未这样伤心,总觉得有满肚子的委屈,总觉得有一辈子都说不完的话。
可我看着面前的家伙,寒风里挺着肩膀。
脖子都要缩进肩膀里还在一瞅一瞅小心翼翼的看着我,握着我的手,不断的搓着。
手里的温热让凝结的伤疤又开始传出羽毛挠着心尖般的温痒。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爱意里,伤口也是春天的温度。
我从未经历过这样奇怪的感情,感觉像是无从说起。
但又像是有很多话要说,这种感觉,只在丹橘长老身上出现过。
而眼前的小姑娘,长相,与丹橘长老一般无二……
我们朝前走,背着包拉着箱子像是来流浪的难兄难弟。
走着走着她忽然开始笑了,我转身看着她觉得莫名。
“笑什么?”
她的耳朵被冻得发红,我给他拉了拉帽檐等着答案。
她说:“你怎么和他们说的?叔叔阿姨,没答应吧?”
她是用疑问的语气给我说的,但我同样清楚了,她身上背负着与我同样的为难。
之所以现在还笑得出来,苦中作乐罢了。
至少,现在还站在一起不是么?
我把脑袋缩进帽子,朝前甩了甩胳膊:“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