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匹的神佛抱在怀里,就像抱住一个弱小的、从未在人世间得到过一个拥抱的婴儿。”
“她说‘你做得很好’,很努力了。听起来真是轻飘飘的话啊,她到底在夸什么呢?”
“她在夸忘川,夸他熬过了身化即身佛的痛楚,夸他一步步成佛而付出的每一种代价。”
“她也在夸蝶姬,夸她每一次的苟延残喘,夸她那么努力地在丑陋的人世间活出美丽的模样。”
“你看呐,蝶姬哪里是不善良啊?她分明一眼就能看透别人的心啊。她若是真的不善良、不在乎他人心意,她怎会这样拥抱祂,怎会说出这样的话?”
“她死啦。”寂静的沉默中,走夫轻轻一叹,语气饱含沧桑,“忘川说,你是我的心脏,她便一剑刺穿了忘川和自己,将心还给了祂。”
“大阴阳师握住了她的手,可她还是像晨光下的泡沫一样消散在水中。”
“那一夜,虚幻的忘川河流淌过整座平安城,承载着俗世所有的思念与痛苦,回归了彼岸。”
“天亮后,忘川消匿无踪,但传说蝶姬幻化的紫蝶还会在夜间徘徊,寻找着迷失方向、不知归途的灵魂,送他们回归流水。”走夫结束了怪谈最后的篇章。
“骗人。”抱着棉花娃的小女孩噘着嘴,眼泪在眼眶中滴溜溜地打转,“如果是好人怎么会变坏?如果是坏人又怎么会变好?”
走夫讪讪一笑,安慰道:“你还小,以后,以后一定会知道的。”
这世上最为触动人心的不是纯白无瑕的善,最让人振奋的也不是光明驱逐了黑暗。
恶人将死时的良善,卑微者最后挺直的脊梁,胆小怕事之人最后站出来,成了所有人的光。
“越是黑暗的地方,人性的光辉便越是闪耀。”
蝶姬死后,平安京内的贵族们感怀她凄苦的过往,钟情她物哀寂落的一生,也为她最后做出的抉择感到困惑、不解,为此津津乐道。
她最后到底为何会用刀剑贯穿自己的心,为何会对雾见川说出那样奇怪的言语?
有人认为是因为善良,有人认为是为了大义,有人认为是为了爱情。众说纷坛,意见不足而一。
蝶姬的一生,就像一道反复研读也无法探究分明的谜题。
但走夫讲了那么多遍蝶姬的故事,却觉得那毒蝶一样的女人未必会有如此柔软的心肠。她或许最终什么也没想,只是随着性子捂住了别人的伤。不是因为爱也不是因为善良,只是因为她看见了,她能做到,便随手给予了慰藉一样。
但,不可否认的是,在这个崇尚物哀寂落的国家之中,蝶姬的故事有一种引人向上的、坚韧的力量。
“忘川最后成佛了吗?他拥有了心脏,是不是就不再害人了啊?”
“是啊,祂等待的妻子已经化成了河面上的蝶影,变成了开在河川旁的蓝色彼岸花。”
“祂能一直看见她,无论何时何地,想必从此以后,祂再也不会感到孤单了吧。”
“那大阴阳师呢?他爱的女孩不见了,他又去哪了呢?”
“他啊,听说他从那之后便开始四处游历,与很多人相遇,又与很多人别离。”
“他说,他爱的女孩有一双写满了苦难的眼睛,所以他要将旅途中的美好写成诗集,或许终有一日,她能看见曾经映在他眼中的风景。”
……
“含蓄之美是不得说,言语修饰会坏了美感,说得多了,便失了那股自然纯粹、‘说不得’的意境。”
毛笔沾了沾墨水,柔润的笔尖在砚台的边角处别了别,将过于饱和的墨沥了出去。
他提笔,落字,在那印有沧浪纹的梅花笺上写下了流畅端正的字迹。
“优美的事物,是晴天的小雨,空气湿润不燥,泥土松软不泞,飘忽的细雨被风吹得歪斜,透过枝叶照来的虹彩也跟着摇摆不定。”
那彩虹就那么小小的一点,荷叶上蓄的水珠被光一照,那彩虹便钻进了他的掌心。
“如月息更来,吸气尚觉得冷,晨间起得早了,木漏日下见树叶凝了一层薄霜,叶脉清晰可见。”
“竹最为雅致,玉竹最好,红线系了木作的牌子高高挂起,风一吹,耳闻喀啦喀啦的催眠之曲。”
写到这,他忍不住微笑,红线缠竹听上去的确很美,但总有小动物被绳捆住,所以也只是催眠了一下午。
“换了风铃,音色甚美,就是下雨时敲得太急,听着有些可怜。”
“开怀的事,是林中窜出两只狐,彼此打闹嬉戏,踩在刚落了花的土地上,留下一个镶了花的脚印。”
他当时蹲在脚印边看了半天,忍不住用食指戳了戳那看上去粉嫩软绵的“爪心”。
“文披月寄来的书信,好友相赠的鲜花饼,红底黑边的食盒翻开了盖子,点点碎屑沾在信上,好似看见友人咬着鲜花饼奋笔疾书的神情。”
“水无月,下了一场大雨,冒雨赶回屋舍,满身狼狈泥泞,在温暖的和室内清洗沉重的身体,转身,看见庭院里的紫阳花在雨中变了颜色。”
他的笔尖微微一顿。
“是青紫。”他笑叹,仍旧落笔。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反反复复斟酌了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