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是个没有悟性的榆木,从小就是天才的望凝青想了很久,也不知道应当如何表现出榆木之态。左右思量之下,便在他人对长老所授的知识一点就通甚至举一反三时反行其道,做出不开窍的模样,将同一个术法反复练习百遍,千遍。
“这不会显得尊上很刻苦吗?”灵猫歪头不解。
“刻苦和不开窍并不冲突。”望凝青心里门儿清,师长必然不会讨厌刻苦的学生,但却绝对会喜欢聪明的学生,而她要做的就是那个刻苦但不聪明的人,“有人觉得打劳基底是为了等待厚积薄发,但实际上那是笨人的方法。天才也会努力,他人的付出也不可因‘天才’之名全盘否决。天才和刻苦不冲突,同样,刻苦与愚笨也不冲突。”
望凝青说到做到,在其他弟子已经开始学习更加高深的术法时,她却还在不厌其烦地练着最基础的剑法。她总是比别人慢一步,再慢一步,时日长了,门派内便多出了一些风言风语,但望凝青却从未放在心上。
望凝青不在意,这些诋毁的话语却落进了有心人的耳里,连带着望凝青也被那人看进了眼里。
这一看本不要紧,但偏偏这人性情古怪又好钻研,没过多久便看出了毛病。
“那个孩子。”清晨,司仪长老的座驾旁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正恣意随性侧躺在榻上的司仪长老后背一凉,立时正襟危坐,不敢造次。那人伸出手,临空点了点站在日课弟子队列最左边的女孩,问道,“是谁的弟子?”
丹芷真人用羽扇遮面,探头望了望,小声道:“回大师兄,是掌教三年前收的弟子。”
那人闻言,动作微微一顿,却还是颔首道:“掌教师弟倒是好眼光。”
丹芷真人纳闷了,奇道:“此话怎讲?”
丹芷真人的大师兄,司法长老栖山真人瞥了师妹一眼,不答。他寡言少语,性子孤僻,外表看上去不过三十来岁,身形极为消瘦,却瘦得很有风骨。比起有宸宁之貌的栖云真人,栖山真人更符合世人对“仙长”的想象,清癯如树,仙风道骨。
栖山真人不接话,丹芷真人却被勾得心里痒痒,她看着下方背着手、整齐划一踏着八卦步的小豆丁们,愣是没看出什么不同。
“大师兄,你若是不给师妹我分说清楚,师妹我可是会闹得您不得安生的。”
丹芷真人摇着羽扇,完全忘了自己以往对执法堂是何等的避之唯恐不及。
栖山真人闻言,不带什么情绪地瞥了她一眼,他向来是个正经到连师妹都不敢跟他开玩笑的人,自然不会接一句“有本事就来,我在执法堂扫榻相迎”之类的俏皮话。他也懒得多费口舌,抬手搅乱身旁的云雾,唤出一面水月镜,镜中清晰地映出下方的情景。
“看那孩子的衣摆。”栖山真人简单地提点了一句。
丹芷真人有些狐疑地打量着水月镜中的女童,半大的孩子,双手负在背后,一板一眼地踩着八卦步的“四门八方”。八卦步是天枢派的入门步法,所有弟子都要练,必须练到身体以及本能都记住了为止。只有学会了八卦步,才能学习更上一层的云步、莲步、燕步以及阴阳化生步。比起那些复杂玄奥的步法,八卦步算来算去只有八步,看似容易学,但实际并非如此。
“咦?”丹芷并不迟钝,很快也看出了门道,“这孩子……”
这个道号“素尘”的孩子,衣摆竟纹风不动。
天枢派坐落于星斗山上,终年积雪不化,所有弟子穿的都是制式的道袍。眼下所有弟子都在练习八卦步,无一不是手负身后,脚踩“四门八方”。年纪大些的孩子对诀窍早已铭记于心,走得又快又急,衣袂翻飞,兔起鹤落。年纪小些的孩子还很笨拙,跟不上节奏,好似鸭子学步,呆板匠气。可站在左侧的女童却与他人不同,她神色淡然,步履从容,脚尖一点便平平飞出,轻盈得好似踩在云上。
她的速度并不算快,但在所有弟子衣袂翻飞的情况下,她那几乎不曾翻动过的衣摆便显得格外鹤立鸡群了。
“八卦步讲究的是静、逸、清、灵,习成之后便可在对敌时制敌于方寸之地。”栖山真人垂眼看着,“有些弟子修习了一二十年,依旧没能掌握八卦步的精髓,徒有其型,未得神韵。但是你我都知晓,想要修得神韵,并不是‘熟练’就可以。”
丹芷真人沉吟,的确是这个道理,天枢派的武学都是从道学中衍生出来的,对道学见解不深,自然不懂其神。
“莫非这孩子有意藏拙?”对于内门中的流言蜚语,丹芷真人也略有耳闻,“可她身为掌门首徒,何必藏锋守拙?”
“这就要问掌教师弟心里是如何想的了。”栖山真人扫过水月镜中女孩的脸,话语一顿,“不过,我大概能猜出一二。”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