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辞站在原地,没有再跟过去,许久之后转身走的远了些,在门口替两人把风。
李筠桑走上前,看到鸣玉长发尽散,逶迤拖地,他像是笼中鸟,虽然与之前并无太多分别,但李筠桑看得到,他的一双翅膀,早已经被折断。
靠近的一瞬间,鸣玉缓缓睁眼,看到是李筠桑前来,却并没有多么惊讶似的,只是微微一笑:“我想着,六姑娘会来看看我,我猜对了。”
李筠桑的唇瓣颤抖着,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无尽的愧疚包裹着她,池中水仿佛倾倒而出,将她无端溺毙。
“六姑娘可知道我跟如玉是怎么认识的?”鸣玉看着她,一副端方君子的模样,不见半分惧色狼狈,只有从容,“他这样的人,按理说终此一生都不会踏入清风馆那样的地方,若不是因为一幅画,我根本无法与他结交。”
嗓子痛的厉害,李筠桑伸手轻触那寒铁而制的牢笼边缘,缓缓的跪坐到了地上。
鸣玉没有瞧她,而是从怀中取出了一块玉佩。
他将玉佩给了李筠桑,似有歉意的一笑:“之后恐怕得劳烦六姑娘。我若是有幸能留一具全尸,请姑娘想法
子,将我葬在离他近一点的地方,将这块玉佩,也一齐葬进去吧。”
李筠桑无声的接过玉佩,眼泪在眼眶中打转,轻轻一转动眼珠便簌簌而落,落在她手间的玉佩上,触手冰凉。
“我此生能遇见他,是从来没有后悔过的,世人容不下我俩,去别的地方也好。”
鸣玉轻笑着,他面上的从容是李筠桑从未在任何一个人面上见过的,这一刻李筠桑方才相信,他是真的欣然赴死,只为奔赴那个人。
李筠桑紧紧地攥着玉佩,终于从嗓子里挤出了话语:“我,我会完成你的这个心愿,你若是,还有别的——”
没有人打断她,李筠桑自己再也说不下去。
她分明是与鸣玉面对面,同样跪坐在地,但李筠桑觉得自己手中握着一把无形的刀,正在将鸣玉一点点凌迟而亡。
“他是怎么死的?”
鸣玉的眼中凝结着浓郁的痛,他静静地凝望着李筠桑:“他走的时候,痛苦吗?或者,可曾怨过我?”
到了此时,鸣玉眼中才露出一点微微的惶然:“当日,我与他断交,让他再也不要与我来往,我怕他,怨我,恨我。”
巨大的悲伤几乎
要将李筠桑摧垮,她垂下眸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大哥哥从来没有怨过你。”李筠桑勉强的挤出一个微笑,纵使她根本不清楚李琪死前到底心中想着什么,但她还是选择给鸣玉一个谎言。
李筠桑心底也隐隐觉得,李琪不会怨他。
“他走的不痛苦,我看到的时候,大哥哥面色如生前,嘴角还带着笑。”李筠桑哑声说着,眼眸轻颤,“在他走之前,我见过他一面。”
“他说此生能与你相识,是他最大的幸事。”
鸣玉眼底透出一抹柔润的光亮,似乎极为喜悦称心,他微笑着点点头:“我也是。”
谢辞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扶起了李筠桑,手下微微用力,口中低声道:“筠桑,该走了。”
李筠桑被迫站起身来,被谢辞搂着往外走,她似乎听到鸣玉说着什么,走至门口时几个狱卒神色严肃的与他们擦肩而过。
为首的那个手中拿着托盘,上面放着一壶酒。
李筠桑蓦的顿住脚步,谢辞眼中闪过惊疑,想要带着她赶紧出去,而李筠桑却是一动不动的,却也没有回头。
空旷的地牢内传来酒液入杯的声音,李筠桑的神
色逐渐恍惚,片刻后,她听到酒杯落地,所有的声音在那一刹那清晰起来。
鸣玉清润的声音带着笑,钻入了她的耳中。
“君不负我,我不负君。”
李筠桑捏紧了手向前走去,每一步都沉重无比。
周遭的一切仿佛失了真一般,李筠桑失魂落魄的朝前走着,她感觉自己的肩上忽然背了什么东西,拖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一步步的出了吏部大牢,谢辞见她依旧神思恍惚,将她抱上了车。
车马缓缓移动,李筠桑泪如雨下。
她展开手,看着手中的玉佩,低声道:“谢辞,能不能帮我想个法子,收了他的尸身,将他葬到一个好一点的地方?”
“可以。”谢辞毫不犹豫,凝眸看着她,“你不说,我也会去做。他终归是无辜的。”
李筠桑将手中的玉佩交给了他,轻轻吸了吸鼻子:“还有这个,一道放进去吧。”
谢辞拿过玉佩,郑重的收了起来。
一路回到侯府之时,已然是凌晨,李筠桑的身子越发沉重起来,赶回到东院之时,已经力不从心。
方踏入房门,李筠桑便脚下一软,险些跌倒在地。
好在谢辞眼疾手快的扶
住了她,赶忙将其抱到了榻上。
李筠桑有气无力的睁着眼,四肢酸软无力;她眼眸轻转,撞入了谢辞那双柔软心痛的眸中。
“是我不好,我自以为能处理好一切,到头来,还是要劳烦你。”李筠桑凝眸看着他,语气沉沉,“我怎么,这么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