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舒现在才确定，温客行对他的表哥，当今皇帝陛下的嫡子赫连翊是很有成见的。

他不知道的这种成见从何而来，也不方便直接开口询问。

而另一方面，温客行所说的话，确实也直击要害。

四季山庄以“四季花常在，九州事尽知”享誉江湖，在追踪探查情报方便，自有其独到之处。

周家原本是江湖草莽，在晋州以军功扎根立身，但因着根底缘故，和江湖中人依旧有不少牵扯。

别的不说，周家与四季山庄就是祖上的交情，所以周子舒的父亲才与秦怀章熟识，也在知道自己可能命不久矣之时，将独子托付给了秦怀章，让周子舒拜入四季山庄门下。

赫连翊对这一切都是知道的。

所以表哥让自己下山帮他，是只想让自己下山帮他，还是让自己带着四季山庄一起下山帮他？

只怕表哥更希望的是后者。

权力斗争的泥沼，一旦深陷，确实少有能全身而退的。

就算自己愿意为了天下苍生不计生死，一脚踏进去，却如何能够带着师父托付给基业，带着整个四季山庄一起沦陷呢？

一见周子舒满面犹豫之色，温客行便猜到周子舒此时所想。

没办法，谁让这个时候的周子舒太年轻，心思实在太好猜了呢。

叹了口气，温客行道：“我是江湖中人，自然习惯了以江湖中人的眼光看待一切，但周庄主不一样，你是官宦之后，心怀天下，所思所想自然与我这一介天涯浪客大为不同，只是即便周庄主下定决心要步入朝堂辅佐你的好表哥，但听我一句劝，别把四季山庄的人都带上，凡事应当做两手准备，即便你觉得你做的事情是对的，也没有必要孤注一掷，把所有的身价都一次性地推上赌桌。”

这话周子舒倒是十分认同的，只是却不好办。

秦怀章骤逝，四季山庄一时间风雨飘摇，还是多得眼前人的相助才渡过难关。

这两年周子舒可是没敢有半分懈怠，拼命练功习武，又在庄内师叔伯们的相助下，对四季山庄进行了又一轮的扩充——置办了更多的产业，多收了不少外门弟子。

还是得了温客行的启发。

济世堂花大钱请“保镖”护卫四季山庄，让周子舒看到了金钱这东西的用处。

原本周子舒以为，江湖之中，武力为尊，谁强谁就是老大。

可是温客行的这一番作为让周子舒明白过来，光武力值强不不行，钱多也很重要。

四季山庄颇有产业，山庄之人的衣食用度都是上等的，但毕竟只有八十一人，花费不多，自然绰绰有余。

以前周子舒也没想过怎么利用这些结余，这两年倒是都用来招募新弟子、扩充势力上了。

再者，四季山庄看家的本事是不少的，以前周子舒也没想过把这些本事拿来变现，但“开窍”之后……

呵呵。

所以现在，即便济世堂不再相助，周子舒自觉要保护四季山庄也不像两年前那么困难了。

这一切都建立在周子舒继续像之前那么努力的基础上。

如果他现在离开……

两难。

温客行看出来周子舒的两难，但是他没有再说什么。

因为他就忽然什么都不想说了。

不想再劝，也不想再出什么主意。

即便以他现在的心智阅历，以及手中能调动的资源，确实能帮周子舒解决眼前的两难。

但他为什么要帮这个忙呢？

掏钱请保镖护佑四季山庄还可以推说是因为偿还秦怀章的恩情，再上杆子贴上去，连周子舒要不要去帮他表哥以及去帮他表哥产生的一系列后续问题，他都帮着去解决，周子舒难道不会怀疑他的目的吗？

毕竟他不是阿絮，不是那个与他生死与共、患难相交的知己阿絮。

温客行心中升起一股子萧索之意，径自回身落座，默默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周子舒此时也从沉思中回神，看到温客行明显低落的情绪，有些无措。

在他看来，虽然眼前的济世堂的这位坤主总是喜欢和他开玩笑，说话也很不客气，但是到底都是为了他好。

并不是每一个没有利害相关的人，都会冒着惹你不快的风险，去劝说你的。

周子舒走至桌前，也拿了一杯就，想再次向温客行致谢，同时想着怎么措辞把刚刚两人间那小小的意见相左的“冲突”化解了。

“我现在不想听那些没用的客气话，我想喝酒。”温客行没抬头就知道周子舒要干什么，干了一杯酒后甩话道。

周子舒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随后又笑了笑，道：“好，我陪温公子您喝酒，不醉不归。”但这话刚说完，又觉得自己说错了，和坤泽喝酒还奔着把对方喝醉了去，有失礼数，便咳了下，想着怎么再措辞挽回这份失礼。

温客行却笑了。

他是真觉得周子舒这幅青涩模样有趣的。

但刚笑完，神色又暗淡了下去。

他对面的周子舒看着温客行这样的变化。

这一刻，周子舒觉得，温客行似乎在透过他，看着什么人。

温客行又灌了一口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