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如此。诚然,我与表格自幼一起长大,有情分是真的,但是当今陛下乾子有三,长子赫连钊他贪财粗鄙,老三纨绔愚蠢,若真说望之似人君者,只有赫连翊。”周子舒道。
温客行冷笑道:“怎么着?原来周庄主的心胸如此宽阔,不拘泥于表兄弟之情,却原来是心系天下,要辅佐出一个盖世明君来?”
周子舒本是怀着一腔赤诚,掏心掏肺地和温客行诉说心中想法,却被如此冷嘲热讽,但又没办法对着“恩人”口出恶言,憋得满面通红。
这种脸红和刚才那种脸红,虽然都是红,却截然不同。
“人生于世,有所为有所不为,总有些东西比明哲保身更加重要。当近天下,虽然看似锦绣太平,但在内地方权重,已经隐隐有藩镇割据之势,在外则有异族虎视眈眈。外人也许不知,但是我从小在晋州长大,晋州军强,天下皆知,可是温公子知道为何晋州军强?强军都是打出来的!晋州直面瓦格刺的威胁,以一州之地抵挡异族入侵,不强早就被灭了,瓦格刺也早就长驱直入中原。我周家原本是江湖中人,起于草莽,到我父亲这辈儿能在晋州成为将军,也是因为晋州多战,靠军功立身起家。”周子舒的面色渐渐恢复平静,平静地叙述起他们周家起家的过往。
温客行也静静地听着。
他只知道周家三代都是服侍晋王一系的,周子舒的父亲在晋州为将,与老晋王在战场上是出生入死的交情,两人又娶了一对姐妹花,却是不知道周家再往上的这些过往了。
“温公子,你不知道与异族交战的前线意味着什么。那意味着只要打输了,让他们进了一个镇子,那个镇子就别想有活人了,或是连人带钱都被劫掠到北面,或是只劫财、人都屠光了,所以我父亲从小就告诉我,一个昏庸的主君,在晋州这样的地方,就意味着灾难与死亡。也许在温公子看来我周子舒连四季山庄上下老幼都护之不住……”自嘲地苦笑,周子舒道,“实在是废物一个,然而即便废物,我仍然认为当为之事该为便为。别的不说,我表哥因为知道自己的地位不稳,曾经自请去北方前线领军作战,抗击瓦格刺,一呆就是好几年,颇有战绩,在晋州军中威望甚高。若是他在储君之争中落败,大皇子与三皇子一定会趁机清洗晋州军中表哥的亲信,倒是必然会重创军中士气,给瓦格刺可乘之机。我不能明知道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就这么眼看着,什么都不做。”
老晋王登基为帝,已经与温客行记忆中的世界有很大不同,而更加不同的是,在原本的世界里,老晋王有三子,小晋王原本应该是他的嫡子,上面却还有两个更年长的兄长,但是在这里都说老晋王有三个儿子,准确地说应该是三个乾子,老晋王排行第二的孩子分化成了坤泽嫁人了,后来又有了一个宠妃赵氏,生了老三,也就是现在的三皇子。
三皇子比赫连翊小,听说母妃是个极美的坤泽,很是得老晋王的宠爱,子凭母贵,三皇子自然也就格外得老晋王的青睐。
赫连翊的处境,确实非常艰难。
“更何况,先帝之所以在众多宗室子弟中选了当今陛下,晋州一系的皇亲继承皇位,便是因晋州军强,可以震慑内部的强藩,所以晋州军不能有失!一旦晋州军倒了,天下内外皆乱!”周子舒道。
这是一个温客行没见过的周子舒。
一个对朝堂格局分外熟悉、有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志向的官宦之后。
他与他阿絮,相识于江湖。
那时的阿絮只想摆脱朝堂权力的禁锢,只想浪荡江湖,归于江湖。
有些东西不一样了啊。
昔日的赫连翊是诸侯,是藩镇,是有不臣之心的叛逆反贼。
但现在的赫连翊是当今陛下的嫡子。
孔老爷子说过,名不正则言不顺。
名正言顺很重要。
因为那能让你确信你是在做一件对的事情。
周子舒现在就确信他去帮助辅佐赫连翊是在做一件对的事情。
然而更令温客行觉得无言反驳的是,也许在这里,周子舒还真的就是在做一件对的事情。
“所以我劝不住你了是吗?你心意已定?”温客行道。
“不瞒温公子,来赴温公子的约之前未定,来了之后才定下来。”周子舒的眼睛很明亮,却又很坚定。和温客行的一番争论,反而让他理清思路、认清了内心。
闭上眼睛,温客行觉得有些无力。
周子舒在叫他温公子。
他们不熟。
他之于周子舒,只是个见过两次面的外人,而赫连翊是周子舒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哥。
他还能说什么?还能劝什么?
“既然你心意已定,那我冒昧问一句,你是打算自己一个人去投靠你的表哥,还是带着四季山庄一起?”温客行道。
周子舒一时语塞。
他是刚刚才确定想法,而之前之所以犹豫就是因为还没想好如何安置四季山庄,所以温客行这么即刻的问,他当然答不出来。
“你表哥是想让你来帮他,还是想让你背后的四季山庄来帮他,这是有分别的。”温客行道。
周子舒也立刻的就听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