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倾斜的台阶急遽行至尽头,跃出门洞,丁贵才发现早已天光大亮,云层中不时透出清晨里的和煦阳光,虽是只可见院内方寸大小的天空,但这足以让他一扫阴霾,心情也变得舒畅不少。
咦,不是说鬼魂之物白天全部都要蜇伏起来,更是见不得半点阳光吗,怎么大家都安然无恙呢?丁贵煞是费解,来不及理会,一行人便被带出庙门,聚在庙前空地。
丁贵等人是最后一批到来的,估计正是因为他睡过头的缘故。空地上早已聚集了半百号人,一眼看去有些拥挤但并不凌乱。
在最外层有十来号鬼将成护卫之势,个个盔明甲亮,刀锋剑厉,更兼面貌各异,无不狰狞,颇显威风凛凛;内一层则是二三十号披头散发,衣衫褴缕的呆滞之流,尽是人形人面,恰好看见刘光程庚混迹其中,他们也正看向丁贵这边,似不相识;被围在中央的则赫然是黑白无常及那抽打自己的持鞭鬼将,在持鞭鬼将旁边则站着一个头生两角,脖系红巾,双眼大如铜铃的威猛鬼将。一瞬间,丁贵似是认出这两位,不正是民间相传的牛头马面吗?再一细看,竟感觉越发相像。
在四人当面,正背对着丁贵等人的,即是城隍庙正堂——霍老头,其两侧各有一人,一人似是昨夜当堂执笔的长袍老者背影,另一个身影纤瘦高长,丁贵肯定自己未曾见过。他们正在叙说事情,丁贵等刚来到霍老头身后不远,一时也听不到。
“所有鬼犯,听令!”突然白无常一声断喝,众人从散漫中打一激灵,纷纷肃立躬听。
“启程之前,本帅好言在先。凡在途中试图逃跑,惹是生非,不听号令者,均吃百棒。若再犯,直接打成灰烬。尔等可听明白。”白无常见众人均被镇慑住,不由颔首,微顿后再道:“你们当中有些囚犯已经见过我等四人,还有些尚未谋面。不过无妨,我自来介绍,若下次再见,不可失礼。本人白无常,你们叫七爷便可,旁边这位是黑无常,叫八爷。这边两位你们叫牛帅和马帅,可记下了?”二三十号囚犯纷纷称是,丁贵自然也要附和其中。
“好了,现在由城隍老爷来分发路引,各人保管好,这路引干系重大。尔等若有遗失,须立即补办,否则寸步难行,一事难办。”白无常说完示意霍老头上前分发路引。
“汤师爷,你来叫名,刑师爷,准备发路引。”霍老头并无二话,直接招呼身边二人发放,丁贵这才看明白,昨天长袍老头就是汤帅爷,那个纤瘦高长之人就是刑师爷。只听汤帅爷一一唤名,最先是刘光等外圈人,他们全是红色路引。没一会儿,就叫到小豆子和丁贵。
丁贵领到的是黄色路引,巴掌大小,成长条形,上面形制简单,只记昨夜所问生平。录有姓名,出生年月,生前籍地,及死因——非命,想必是指自己死于非命吧。另起一行注有小字,细看是写着凭此引可通关,可兑领,可沟通尘世等字样。其纸料特殊,异常结实,倒不用担心会破损,旁边万家豪和付微的路引均是一样。
待转头看见小豆子的路引,丁贵心中惊颤起来,果然与自己三人不一样。他的居然是白色路引,连忙让小豆子交给他细看。一样的记着姓名等生平,但死因分明就是自杀,下面竟无任何小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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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家豪和付微也发觉异样,稍走近几步,待明白始末,都不由叹气。丁贵看着小豆子,小豆子太小不明白其间关窍,只小孩童心性,紧贴着丁贵而偷眼四望。一时丁贵心沉如山,他有种感觉,如果这里稍作修改,也许小豆子的命运会变成另一种情形,只是他人微言轻,怎么办。丁贵感觉,在这里恐怕也只有霍老头一人好说话一丁丁,其他鬼将分明欲吃人而不得,哪有那么好相与。
可是这霍老头昨夜板起的面孔,依然在丁贵脑中徘徊,而且小豆子透露正是霍老头索要了他的宝钞,说是为了路引。可这路引分明还是最差等的啊,这拿钱不办事,什么信用啊。
丁贵一时天人交战,一个冲动的念头急切怂恿他挺身而出,哪怕不成,至少他也为小豆子尽过力,他实在太同情这个孩子了。他面对的是冲撞城隍爷的惩罚,可能只有皮肉之痛,但罪不至死吧,这值得吗。他心中其实早有答案,这一切值得。
于是他低声在小豆子耳边道:“切记,你是被人推下楼的,以后谁问都是这样回答,记住了。”小豆子点点脑袋,也不知是否明白。
眼看众囚都收好路引,外围鬼将也纷纷撤开,丁贵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
只见他上前几步,立在霍老头身后,大声道:“霍老爷在上,小人发现路引有误,想请大人稍作修改。”
“混帐,哪里来的大胆狂徒。来人,还不速速叉下去。”霍老头及黑白无常等人均都疑惑地看向丁贵,事发突然,尚没发话,却是那个汤帅爷当先阻拦,厉声喝退。两个鬼将已欺身上前,就待拿下丁贵。
“且慢!”霍老头声音悠悠传来,丁贵暗道再晚一点,那擒拿之手就要扣下来,自己可要惨遭围打了。
“你是何人,路引又有何错处?尽管说来,若真有误,自当为你改过。若你故意在此滋事,休怪我铁仗无情。”哪怕昨夜才见过,这霍老头却翻脸不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