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船艇,只有连片堆积的浮水植物,像是体积很小的莲类,绿叶从水滨一直蔓延到湖心。
既然是莲叶能够生长的地方,说明湖水也并没有太深吧?他心里想着,殷殷地望着,但是依旧不敢把脚伸进碧玉般的湖面里。进入湖里是绝对的禁忌,虽然不知道其中缘故,但这个道理绝对没错。也许这座湖就像是传说中的弱水一样,是羽毛也会沉没的不浮之湖。
(……可是,那些莲叶呢?)
即便在梦中,他还是下意识地这么想问题。能够长出这么茂盛的植物,说明湖水并不是很深,而且也不太可能含有腐蚀性。非要说哪里让人觉得不安,就是湖畔实在太安静了。鸟、虫、鱼或者青蛙,正常能在临水区域看到的东西一个也没有。假如能在湖水里看见几只活鱼,说不定他就敢直接跳下去了——正是起了这种念头的时候,他第一次看见了“那个东西”。
它并非是从霞光燃烧的方向来的,而是仿佛一早就躲藏在簇拥堆翘的莲叶丛中。就在距离不出二十米的地方,有个黑乎乎的小东西在他眼角边扭动着。他转过头仔细一看,发现那是一只体态小巧、浑身长满黑羽的涉鸟。黑鸟双足细长,步履轻盈地踏着莲叶穿行于水面,带有两条白斑的尾部随着不发节奏而悠然翘动,简直像在嘲笑他的胆怯一般。
黑鸟的翅膀收紧在两侧,几乎与身体融为一体,只有覆羽最底部露出细细的白线。留意到这个特征,他立刻意识到这种鸟在他老家的稻田边十分常见。被老家的人叫做红骨顶的黑水鸡——然而,眼前的这一只个头很小,也没看见标志性的血红额甲,于是他知道这应该是只幼鸟或亚成鸟。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自己的梦里呢?他暗暗地问。去找小刍的那一晚,他绝对没有在旧船厂附近见过类似的鸟。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黑鸟说。它偏过小小的脑袋,用两颗黑玉般的眼睛打量蔡绩。从那和鸽子大小相若的身躯里,竟然发出了如人类女童般尖细却响亮的声音。
蔡绩惊愕地望着它。黑鸟拍拍翅膀,那两颗小小的眼睛里流露出鲜明的讥笑。
“这里是你的梦吧?我会说话又怎么了?”
这一次,事先有所准备的蔡绩没有再受到惊吓,而是仔细地看清了黑鸟说话的样子。虽然鸟喙没有动作,但幼龄女孩般尖细的声音,的的确确是从这只鸟震动的喉管中发出来的。再加上它那副自以为是的神态,活脱脱是仙侠电视剧里成了精的妖怪。
(真是个荒唐的梦……果然就只是梦而已。)
他既为眼前这一幕感到可笑,又有种奇特的失望感。这时黑鸟又说“喂,伱想去那边的黑塔吧?”
“……那又怎么样?”
“是想去那里的吧?为什么还不过去?”
“被水拦住了啊。”
“那就走过去呀。”黑鸟说着,发出一阵清脆尖亮的笑声,十足是那种最讨人嫌的三岁幼童在极度亢奋时所能制造的动静。接着它又用细脚在莲叶上走来走去,炫耀般拍打翅膀。“你看,你看,像我一样走过去不就好了?很简单的呀。你连这个都做不到吗?真是个没用的人!”
黑鸟咯咯尖笑个不停。“真是个没用的人!”
天真的笑声直直刺进他的脑袋里。你真是个没用的人。他的耳边似乎又回荡起童年时代父亲勃然大怒的声音,还有那些从背后传来的嬉笑声。可那些都过去了。他立刻对自己说,这只是一个梦而已,居然在梦里被一只半大的黑毛秧鸡嘲笑!他竭力想不受那笑声影响,怒火却渐渐充满了胸膛——不过就是一只野鸡而已!不过是供人观赏取乐、宰杀吃肉的牲畜而已!这样的东西,在人的世界里连生存的权利都不配有,比最贫穷低贱的乞丐都要不如——
“呀!你是这么想的吗?“
黑鸟的笑声突然停下了。“这么想的吗?”它说着,突然把一只脚前伸,低下脑袋细细打量自己的细爪,“就算我能去你去不了的地方,就算我知道所有的事情——但是人鱼是没有永恒灵魂的呀!你们是这么想的吧?真是好笑的人!”
它又用女童般的声音尖笑起来。那恼人的笑声叫蔡绩猛然记起去找小刍的夜晚,自己在旧工业园偶然碰见的夜钓者。那个中年男人空洞的笑声,与此时湖上黑鸟的笑声,明明是两种完全不同的音色,但却有某种相同的基调。
“我也是,”他依稀听见黑鸟这样说,“我也是渔夫哦。藏在这座湖里的人鱼,早晚要把它钓上来!”
又提到了人鱼。蔡绩心想。自己肯定在哪里听到过类似的话题,而且不是在这个梦里听见的——想必就是因为白天听过相关的话题,才会做这样的怪梦吧?
“喂,”黑鸟又说,“你想去那边的黑塔吗?从湖里过去不就好了吗?”
“……我不会走进这座湖的。”
“你非要这么没用的话,就去梦外头找黑塔好了。”
蔡绩愣住了。他没想过自己梦中的东西竟然也会说“去梦外头”这样的词。
黑鸟的脖颈垂向水面,眼睛依然斜斜地瞄着他。明明是只没有表情的水鸟,蔡绩却仿佛看到一个形容诡秘的人正用手按低帽子,帽檐底下露出了充满恶意的目光。
“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