胎必是男娃儿”的保证下,选择在一个平常的周末,用一根昂贵的棒棒糖,把她放弃在了遥远的安诺姆市的一处人潮中央。
“我是在安诺姆孤儿院长大的。一直以来,我都坚定地告诉院长自己的双亲还健康地生活在这个世上,自己只不过和他们不幸走丢罢了。每每那时,院长他总是会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然后摇着头转身去打电话确认最新的寻亲进展,但得到的回复往往都是一无所获。”
女人平和地望着凉亭屋檐凝结的水珠串说道。
“事情直到我十六岁的时候才有了转机。那一天院长行色匆匆地将一个地址拍在了我的面前,一脸严肃地问我接下来计划要怎么做。在得到我想要和家人重逢的回答后,他二话不说,便买了两张前往楷州县的车票,成功圆满了我多年以来与家人再次见面的夙愿。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我站在角落,看着不远处陌生的爸爸妈妈,以及弟弟妹妹和睦,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感情瞬间就占据了我的全部身心。我很想立刻上前和他们马上相认,但身旁脸色铁青的院长却一把将我拦了下来。他说再等等,然后便花钱找了几个路人,让他们自然地送几张寻亲启事到父母家的附近,并让我藏在村口的一丛灌木里悄悄看着他们的反应。”
“你的父母当时一定很激动吧?”男人的情绪稍稍稳定了下来。
“嗯,没错,是很激动,”女人有些苦笑地转过了头,“不过是那种充满惊讶的、恐惧的、愤怒的,以及万分懊恼的激动。我这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个画面。当生我的母亲看到那贴有我小时候照片的寻亲启事的一瞬间,整个人就像是被冰冷的液氮里里外外浸润过了一样,满脸都是‘激动’地僵挺在原地。一旁的父亲察觉到了异常,一把将母亲手里的启事抢过后,竟也颜色大变的开始神神叨叨咒骂起来。什么‘丧家女’、‘狗皮膏药’、‘阴魂不散’的,简直是把我当成了一个世仇来看待。也正是在那一刻,我才彻底明白了自己身世如此的原因,并不是人潮拥挤导致的失散,而是被视作家庭累赘而引发的抛弃。”
“可恶,没想到世上还会有这样的父母,真是人渣!”听完女人的故事,男人的情绪已经彻底从之前的悲凄中翻转了出来,“哎,听你这么说,你的那个院长,他似乎早就清楚了其中的真相。”
“嗯,是的。他和我说,他在孤儿院工作有三十多年了,见惯了各种生离死别,所以当我六岁把着昂贵棒棒糖哭着和他交代自己‘落单’的前后经过时,他便早已了然了这背后的隐情。”说着,女人用手抹了抹自己的眼角,“那之后,我便把院长视作了自己唯一的亲人。但老天爷,就好像在和我开玩笑一样,刚结束完楷州之行,院长他就染上了一种很奇怪的病,留下一句‘命运,是一把囚禁成功的坚锁,而每个人都是一串串形状各异的钥匙,所谓人生,就是一场没有保底的不断试错过程’后,不久便离开了人世。而且因为年纪的缘故,我也不能再继续呆在孤儿院了,只能凭借自己单薄的人生阅历,只身闯入这错综复杂的险恶社会里。”
女人沉重地叹了口气。
“这期间我织过布,洗过碗,做过保姆,擦过玻璃,几乎每一份工作我都全力以赴,但到了最后却都没有一个好的结局。有的老板嫌我动手慢,工期一半的时候就把我给推了;有的老板看我涉世未深,算账时想方设法地找理由压低我的工资;最倒霉的一次,我领完工钱还没捂热乎,便在公交车上被人给扒了去。可是这样的经历从来都没有压垮过我,院长生前最后的一句话如同灯塔一样,始终激励着我遇挫后重新站起来,以一种新的姿态去与之面对。最后,我终于在当时新兴的网络世界里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工作。因为爱好的关系,我曾一时兴起地在一个网站上发表了自己闲暇勾勒的小说,没成想得到的反馈还不错,逐渐发展成了现在养活我的主要经济来源。”
“你看,和我的人生比起来,你的人生是不是就相对而言不那么悲惨了呢?”女人重新站到了男人的面前,俯下身用温柔的目光与他对视,“而现在连我都那么努力地在这个社会上生活,你又有什么理由选择与命运妥协,孤单懦弱地死去呢?”
那一瞬间,男人的视界里仿佛产生了幻觉。
伴随着女人振作人心的话句以及她那涓流般细腻的声线,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面孔宛如雾气中的车灯一样,朦胧地浮现在了男人的眼前。那是他多少年来都不曾忘记的颜神啊,作为男人漫长且煎熬的前半生中,唯一一个没有给予他一丁点伤害记忆的人,母亲那宠溺慈爱的笑容,如同冷冬中的一轮炽热红日一样,刹那间融释了男人心里原本冻绝的死意。
“嗯……嗯。”男人懵懂地点了点头,就好像一个幼稚的孩童面对大人们谆谆教诲时表现的那样。可事实上,在经历了濒死重生的洗礼过后,男人的内心深处,已然将眼前满脸合意的女人同自己的至亲联系在了一起,认定她便是上天可怜自己而下派照顾的第二个“母亲”。
是男人那残破的童年,造就了他如今病态的精神执念。
但好在男人并没有把这些过分地展现在现实生活里,浑然不觉的女人也完全将他视作普通朋友来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