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烟火的往昔(中)(1 / 3)

流沙中的侦探 木万一 2036 字 2022-04-22

耳边,惊雷还在刮;脸颊,雨泪还在下。

心如死灰的男人走马灯似的结束完对此生所有记忆的回放重顾后,终于,宛如一个古战场上无所留念的冲锋死士,毅然决然地踏上了地面早已安置许久的椅座。

他学着电视里的情节模样,庄重地将晃在半空的绳圈套在自己削瘦的脖颈上,然后,双脚一蹬,像只不幸跌入粘稠汤水中的苍蝇一样,开始本能地挣扎翻腾。

这是一次男人从未有过的痛苦体验,比他原来认定的世上最折磨经历——表婶的皮鞭笞打,都要难熬上百倍。

那种由灵魂深处迸发出来的求生欲望,仿佛一块丢入大海的干燥海绵,瞬间被充注了他的全身。而那如针扎和触电似的肉体神经反馈,也一下子拥着排山倒海般的气势,骤然从自己的上下身形各处,兵马震蹄地突入了此刻空白得只剩下脱逃的凛冽脑海。

没过多久,他便开始后悔了起来,后悔当初的自己过于草率地许下了迈向死亡的念头。

他逐渐明白,即便是亲眼目睹妻子毫无征兆地被突起的火灾烧竭,即便是自己顽强兜转几载结果却又归于一无所有的境地,即便是命运雪上加霜般地用一纸黑字通知自己患上了遗传性的不治之症,自己也不能简简单单地放弃任何苟且的可能。

好死不如赖活,现在的他格外期盼能有一个救世主,从四周茫茫的夜黑色中抽现出来,一把将他于水深火热的苦感中拯救。

可是,对于这自己精心挑选的人迹罕至的偏地,哪会轻易地应允别人出现并且成功打搅男人处心积虑的计划呢?

渐渐的,男人闭上了眼睛,那双在自己脖颈处划出好几道伤口的血手,也慢慢地随之垂了下去。

而就在这时,一个黑影突然打破了男人认定的绝望局面。

她从一条僻静的大理石路走来,借着公园昏黄的街灯,远远地便看到了此刻逐渐垂丧在树枝下的苦相男人。未经多想,黑色的人影立马丢掉了手中的雨伞,像只追猎中的花豹一样,踩着水花倏地便奔到了奄奄一息的男人跟前。

“年纪轻轻,怎么这么想不开呢?”女人一边大声扪问,一边手脚麻利地把地上的木椅扶回到了男人此刻凌空的双脚上。依助着树干的支撑,加上男人使用的错误绳套系法,女人并不困难地就把这个半只脚踏入鬼门关的可怜人硬生生地救了下来。

等到男人再次苏醒,已经是十分钟以后的事情了。那时的他安适地平躺在公园里一处凉亭的地板上,富有节奏的落雨声正如同交响乐里的鸣钟一样清脆地环绕在他蒙眬的耳畔。男人颤颤悠悠地看了看四周,发现一个满脸关切的女人正浑身湿透地瘫坐在他的身侧,自己的黑色上衣被人拉了开,毫无血色的唇边也还余留有几丝口红的芳香,想必此刻的这具虚弱身体刚刚才经受住了一轮接着一轮的心肺复苏。

他开始感觉到了痛,从身体各处散发出来的痛,但也正是这种仅仅几分钟久违了的神经反馈,才成功让男人得以确认自己还活着的可贵事实。

“一二零电话已经打了,虽然雨大耽搁了不少时间,但估计也快要到了”,见男人恢复了神志,精疲力竭的女人如释重负地呼了口气,尽可能地用当下最温柔的语气重复她之前救人时的问话,“我看你年纪轻轻的,怎么这么想不开呢?”

“呜……呜。”男人并没有立刻给出回答。

只见他眉头紧皱地艰难爬坐起身,两眼无神地扫了扫自己那沾满血渍和泥尘的双手,在经过一阵漫长的沉默以及紧接而来的放声嚎哭过后,终于,男人像一个受挫憋屈的孩子一样,开始泄洪式地对自己曲折悲惨的生活经历喋喋不休地倾诉了起来。完全不把面前即便疲惫不堪仍强颜出一脸和善的女人,当做一个救命恩人来看待。

“可是,这就能成为你选择自杀的理由吗?”出乎男人意料的是,当他声泪俱下地叙述完自己那闻者感伤的凄难过往后,眼前的女人却并没有依男人所期望的那样,鼻子一酸,手一捂嘴,像个上了年纪的守旧老太一样,歇斯底里地重复起几句廉价的安慰同情。

“这世上,和你过着类似生活的人有很多,”只见女人一边从容地整理起自己的湿漉凌乱的头发,一边心平气和地微笑着从地面上站了起来。她不紧不慢地走到凉亭的椅栏边,望着四周茫茫不见边际的黑色雨幕,一种犹如古时旅人睹物思乡的厚哀深愁瞬间便油然于她那纤白的脸颊上,“要知道人生最痛苦的事情,并不是和自己的亲人黑白两望,而是他们明明幸福地生活在这世上,却单单不在意地将你一人抛弃。”

这句话是对女人的前半生,做的最好总结。

她出生在莫萨克市楷州县的一个拮据的农村家庭中,会记事之前,她都是以“掌上明珠”的形式温暖在两个淳朴老实的年轻父母怀中的。但是到了女人四岁的年纪,当她的母亲再一次挺起一个女孩儿的重量时,亲情的发展却逐渐滑落到了危险的悬崖边缘。

一连生得两个女娃,这对于当时重男轻女风气盛行的偏僻山村来说,境况简直比天塌还要槽糕。再加上家里的生计高度依赖繁重的务农作业,终于,在女人长到六岁的那年,父母二人在征得城里算命先生“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