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民的儿子小康上小学这一年,郑妍把他送到姥姥家,安排孩子在姥爷执教的那所小学入了学籍。不久,郑妍便从四川直达西京,被彦民、介绍进食品厂上班。
郑妍来时,王文利媳妇吴庆敏已经在厂里上了两年班,她早就抱怨上班时间长,工资低,又没时间给孩子做饭。因此,在郑妍上班后没过几天,她就借机辞工不干了。
吴庆敏是一个精明的女人,她不但有着男人般强壮的身体,还有着男人般强大的内心。辞工后,她买了一辆旧电动车,开始跟着王文利学送货。吴庆敏没让周老板给她报销买车的钱,说怎么能为区区几百块钱而被人捆绑住手脚。
麦子厂到目前,算上吴庆敏,已经有二十多人在为它销货。销量决定产量,周老板每天要做四十多袋面,才能为这么多人提供货源,而且这个产量还有进一步提升的空间。
今年初春,突然来了一帮送货的南方人,开始从麦子厂拉货。这些人是跟着之前为他们供货的生产厂家一起从北效搬迁过来的,一共有七八个人。他们不仅送两个厂家的面包,还附带牛奶、沙琪玛等其它食品。这些人有着强烈的团队意识,不像独自经营的个体户,倒像一个专业合作社。比如说,他们跟厂家或供应商要货,就放在一个人的名下,目的是以量压价。陈彦民等人跟他们相比,简直是一盘散沙。
为麦子厂销售面包的人现在可以分成三个帮派,大家戏称“南派″“北派″和“直系″。“南派″指今年刚来的那帮南方人;“北派″指从长兴面包厂过来的六七个北方人;“直系″指的是周老板原来的那些销售人员。人杂事多,由生意上的竞争引发的利益冲突从此不断。不过在吴庆敏开始送货之前,遵守行业规矩还是主流;即便发生冲突,通过沟通也能有效化解大部分矛盾。
吴庆敏起步送货的时候,可以说,西京三环内外的每条大街小巷、各个角落都已经被人反反复复“挖掘″过好几遍了,留给她的可能是极少的一些“盲区″,要么就是别人遗弃的“死角″。好在西京正处在一个巨变的时代,脚下的这片土地不停地向上生长着机遇和财富。也许今天这里还是一排空房,可能过不了多久,你再见时,已是商铺林立,人流如潮了;或者,这个月,那里还是一块荒地,下个月再看时,却已是机器轰鸣、车轮滚滚了。然而,要让吴庆敏每天都有幸遇上几个好客户,那无疑是异想天开。眼看着那么多那么好的超市、商店都在为别人卖货,她心里那个难受,仿佛被人抢劫了财物一般心疼。
过了一段时间,吴庆敏让王文利在市场上又联系了一家小厂子的面包。这种面包价位低、质量差,和以前向老板做的面包属于同等水平。吴庆敏以这家面包为敲门砖,和不少本来属于别人的客户建立了合作关系。接着,她又得寸进尺,以桃代李,逐渐把麦子的面包推荐给他们。如果遇上那些不配合的老板,她就以送礼品或低价位等手段来利诱他们,最终达到逼走“原配“,自己上位的目的。
短短一个多月,吴庆敏就从别人手中抢走了二三十个客户,加上自己发展的一些客户,她每天挣到的现金,已大大超过她挣工资时的日均收入。
吴庆敏撬走的那些客户,有的是“直系″的,有的是“南派”和“北派”的。当然,她并不在意是谁的,哪个客户容易得手她就搞哪个。
客户丢了,生意被人抢了,放谁个不心疼?但要搞清谁挖走你的客户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一多半客户都不愿跟你透露你竞争对手的信息,说那是“商业机密”。即便你知道是谁以什么样的手段挖走了你的客户,可对方死不承认,你也似乎拿他没办法。唯一的办法就是以牙还牙,去挖他的客户!只是这个办法操作起来颇有难度:这么大的西京城,很多店里都卖一样的产品,你能知道哪个是你要报复的对象的客户?
因此,这种“你不讲规矩我也不讲规矩”的报复行动,从一开始就带有盲目性和随机性一一今天我顺路遇上谁的客户就抢谁的。当然,对一部分人来说,要说他们完全是盲目任性的报复,也不准确。比如,团结合作的“南派″,他们选择目标大致还是有一定的针对性的;再比如,在“直系″和“北派″两家内部、在所有关系好、互知底细的人们之间,一般都会刻意避免“大水冲了龙王庙”的事情出现。
慢慢地,随着不守规矩的人越来越多,各种以砸价、送礼、买货架为手段的恶性竞争,不断在“南派″“直系″“北派″各方之间展开一一当然,还有王文利夫妇,他们自成一派一一并且愈演愈烈。本来一个面包三四毛钱的利润,经过反复砸价之后,最后只剩一毛。周老板对此也朿手无策,每个人都把自己描述成受害者,却不知道谁是市场秩序的破坏者。
在摸不清具体对手,而以帮派为阵营的这场商战中,“北派″明显是处于下风,他们单打独斗是干不过齐心协力的“南派”的,就好比一群无组织无纪律的散兵游勇是斗不过一支正规军一样。有几个陕南人损失惨重,他们开始觉醒,想抱团取暖。于是联系了另一家低价位的小厂家面包,想以此来抗衡“南派″。陈彦民没有响应他们的号召,原因是他认为这样对不住周老板给他报销的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