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乙既来此地,那岂不是说南路邹平一部已经败了?”
徐公看清对岸将旗的一刻,忍不住失声轻呼。
这也是在场众人心中所忧。
“我看未必!”屠夫人反驳道,“南路军本就是作佯攻,分担我们这边压力,按理说不至于一上来就浪战,怎么败得如此迅速?”
“邹平确实不是鲁莽行事之人。”田恕从另一个角度赞同屠夫人的分析,“况且若邹平那一路果真大败,公孙乙又岂会只带这么些兵马过来?”
原来此行南边的公孙乙一部,拢共只有三百乘战车。
而且大概是为了提高奔袭速度,几乎全员轻车快马,辎重极少。
“依我看,彼辈多半是看清南路非我方进攻重点,干脆留下大部分兵力阻敌,而后亲自率领精锐车骑奔袭来此地。”
随后徐昭以星命之法查清对方来路,以及与南路军联络一番后,证实了田恕的猜测。
众人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但也只是“稍稍”而已。
此时战场态势,如果说前羽王在卫河北岸的布置,相当于抵在齐国联军胸前的一块大砧板,那公孙乙忽然杀到的车骑,便相当于瞄准联军后心,随时会砍下的大刀。
一时之间,刚刚渡河不久的齐国联军,瞬间陷入了被南北包夹的态势。
虽然因为河道还控制在齐国联军手里,哪怕下游被阻,仍能向上游撤退。
甚至哪怕公孙乙就在南岸,但拢共不过三百乘的兵力,也不足以彻底堵死齐军后路。
但不管怎么说,那毕竟是公孙乙,一个以用兵诡谲狠厉著称的前代杀神。
便是只有三百乘车骑,又有谁敢轻视于他?
三百乘虽不多,但也正正卡在一处不算软肋,但也绝对说不上无所谓的战场节点。
至少有这一部在,齐国联军在卫水南岸回旋余地就少得多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三百乘兵马就这么往南岸一站,不必出击,就是对齐人最大的威胁。
“据说这些年公孙乙受到后辈前羽王刺激,终于再次发奋,领悟了一条圣人之道,进而超凡入圣。”
田恕临河眺望,点评起对面那位早在他年幼时便已经凶名赫赫的黑水杀神。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自己其实也曾是刺激对方发奋的后辈之一。
“此道同样为一字之道,名为【坑】,乃是坑杀的敌人越多,临战之时,敌人便越是不敢直面给锋芒,以至于畏惧之下不战而降。”
“追根溯源,此道便是从兵家基础方技【屈兵】演变而来。所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矣。”
“别看对面那位杀神看似冷酷嗜血,毫无人性,实质正是深谙人性弱点,领悟了真正的上兵之道。”
……
“太尉,公孙将军罔顾军令归来,多半是不甘于南边没有多少战功,急于回来与太尉您一争高下啊!”
前羽王军中,一众军吏见公孙乙杀到南岸,不喜反忧。
且说,两代军神虽然都是当之无愧的国之栋梁,但彼此之间,不管自己愿不愿意,总是难免会被外人互相比较一番,以至于形成一种理所当然的竞争关系。
便是两个兵圣心胸宽阔不计较这些名头,底下的门生故吏为了维护自家山头的绝对权威性,也难免会互相较劲一番。
毕竟一个位居三公之一的太尉,一个则是成名更早的前辈,谁都不服谁,总想压过对面一头。
所以自开战以后,一人在北,一人在南,是一种不言自明的默契
但此时此刻,随着公孙乙不期而至,这种默契终于还是被打破了。
“大敌当前,你等在军帐中喧哗叫嚷,诽谤有功之将,成何体统?”
前羽王面色阴沉的冷哼一声,众军吏慑于其圣人之威,纷纷噤若寒蝉。
见众吏总算消停下来,前羽王才捋着须髯沉声道:“依我看,公孙将军此时到来,正是恰到好处,让我之【垒】再无缺口,真正困死了敌军。”
“至于军令什么的,岂不闻要瞒过敌人,须得先瞒过自己人?”
“可他到底是违逆了太尉您的军令啊……”有心腹军吏忍不住进言道,“我朝以法度为先,军中亦然。公孙将军公然违逆,岂不是根本不将太尉您放在眼里?”
前羽王闻得此言,眼睛微眯,精光显露。
那名心腹军吏受不了其威压,当场吓得脸色惨白,跪下求饶,心道自己此番怕不是拍到马蹄子上了。
幸好片刻后,前羽王语气一松,沉吟道:“赏功罚过,那都是战后之事。如今大战在即,你等莫要再妄议将帅!”
军吏这才如蒙大赦地退下。
……
前羽王屏退左右后,目光抬起,越过重重营垒,跨过涛涛卫河,落到南岸的那位既是前辈又是对手的名将身影之上。
圣人进入圣意层后,一念万里,这点距离自然不会妨碍双方交流。
但即便有如此便利,他此刻仍有些犹豫要不要过去跟对方打个照明。
万一不小心刺激到对方,导致其真的立即渡河作战,那就不妙了。
两人虽都是兵家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