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滂心中五味杂陈,十多年来的记忆不断涌上心态。
这当中,一个名为“泊隼”的身影,尤为瞩目。
不论是在谷洞学派求学,还是初为梁王座上宾,师兄泊隼,一直是他只能望其项背的存在。
天赋、学识、兵略,样样在他之上。
梁王甚至以公族女子赐婚,堪称以国士相待。
在很长一段时间了,卷滂都有种被压得喘不过气的窒息感。
既生卷滂,何生泊隼?
唯一庆幸的是,泊隼无意出仕,这才让卷滂稍稍松了一口气。
然而正所谓是金子总会发光,泊隼虽不出仕,但在西河学寨传学数年间,以其高绝的才学积累了可观的名望。
这种名望自民间起,一路飞快地传入朝堂,直达梁王宝座之上。
也让原本已经松了一口气的卷滂,再次感动恐惧。
他有预感,这位淡泊名利的师兄,迟早还是会成为自己的劲敌。
“师兄啊师兄,你为何就这般完美?”
“难道你就真的没有任何缺点吗!”
无数个夜里,卷滂辗转反侧,感觉一片名为“泊隼”的乌云笼罩在自己头顶之上。
……
事情的转机,来自一封告密信。
当年写信之人至今未明,但信中的内容,却让卷滂看到了拨云见日的希望。
泊隼是齐人!
不单是齐人,还是梁国宿敌交陌孙氏的子弟!
难怪他不在梁国出仕!
终于抓住泊隼把柄的卷滂,立即将此事向梁王告密。
梁王原本对泊隼屡屡拒绝出仕就已经有些不满,如今得知其真实身份,当即勃然大怒。
君王独夫,寡人得不到的,自然要毁掉。
更可况还是来自敌对的齐国世家?
于是乎,曾经名满梁都的泊隼先生,一朝被打落尘土,身体残破,妻女为奴,自己也在巨大打击之下失去理智,每日疯疯癫癫,在街头以猪食狗矢为生……
俨然失德!
这之后,卷滂的注意力就很少落在泊隼身上了。
一则泊隼德性已失,前途尽废,不但无法继续攀登兵家大道,寿命也将到尽头。
二则自那以后,梁王越发重用卷滂,后者也因此得到更多立功机会,一路升迁。
那时候,卷滂心中想到,自己终于摆脱师兄卷滂的阴影了。
……
然而此时此刻,现实却来了个当头棒喝。
原来,师兄不但没有死,还在兵家道路上继续攀登,成为了胜将。
原来,自己近十年无法带领梁国东出,是因为师兄暗中坐镇对家。
原来,那个逼得连黑水杀神不得不使出反间计的劲敌,就是师兄。
原来,自己从来未曾走出师兄的阴影!
十年一梦,一场自以为翻了篇,实则从未醒来的恶梦。
如今,梦终于醒了。
睁开眼,眼前依然是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庞。
正如当年同门求学,每日同桌对弈。
彼时言笑晏晏,兄友弟恭。
如今冷眼相对,成王败寇。
相同的是,师兄依然是那个笑到最后的胜者。
不同的是,十多年后的今天,大家都老了。
人老了,心也就麻木了。
“师弟啊……”孙坡一手扶额,声调如诉,“你我相识于梁地,如今又在梁地重逢,也算有始有终了。”
“有终么……”
卷滂听出对方弦外之音,语气艰涩。
但见身后王子溪濯与一众老部下还在巴巴看着自己,只能咬牙而起,而后跪拜道:“败军之将,本无颜乞求活命。但此战非你我兄弟私斗,乃是齐梁国战。师兄背后代表吕齐之王,而师弟也身负保梁王子嗣之责,还望师兄以国事公事为念,容我等以战俘身份苟存!”
“国事?公事?”孙坡嗤声连连,却没有驳斥。
反而挥挥手,让一名书佐上前,当着卷滂等人的面,朗读一篇文章。
正是田籍亲自操刀创作的“狗洞军神”故事。
故事内容极尽猎奇之能事,当中节奏爽点把控之准,情绪起伏变化之快,乃是此世罕见。
然而此时众人心中只想着活命,哪里有闲心欣赏个中妙处。
反而因为故事角色处处对应现实人物,越听越觉得难堪。
卷滂更是悲愤道:“所谓成王败寇,师兄为胜者,今后如何修写史书自行其是便可,何必来此当众羞辱于我!”
“看来过去十年内,师弟依然不了解我。”孙坡轻轻摇头,神情萧索,“权势、名利、胜负,这些师弟看重的东西,却非我所求。”
“我若真在意这些,以当年梁王待我之诚,可谓唾手可得,何必等到今日?”
说到这里,孙坡目光抬起,投向无穷远空,似是回忆,又似渴望道:“我当年化名泊隼,便是期望随遇而安,逍遥自在。有容身之所,有妻女相伴,有弟子论学,此生便足矣!何必为了区区上将军之位,案牍劳形!”
“区区上将军之位?!”
原本卷滂一直低伏于地,闻得此言,却是勃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