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见义对张老道的印象在神人与疯子之间来回颠倒,已不知多少个回合。
其实梁见义虽然生在愚昧的封建时代,但他却并不是一个相信鬼神的人。石梁村里供奉鬼神的人不在少数,他并没有见谁家因此而富贵了。石老头儿一家也是不敬鬼神的,也没见得落魄。尽管有人说老三媳妇儿横死就是不敬鬼神的下场。
如若没有鬼神,那这位道爷的神乎其神却实实在在令人震惊了。如果说其他事情还能四处打听或者搞些小动作的话,那兄弟俩说他的坏话他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想来,这位活神仙有点老不正经了,应该是给兄弟俩开了个玩笑吧。
想到这,梁见义清了清嗓子打破尴尬,对张老道说:“张神仙说笑了,你看我这个家境哪能拿得出一块银元呢……这样吧,五毛怎么样?”
“不可不可,非得一块银元不可,少一个子儿贫道也不能卜这一卦。”张老道故作姿态一般,眼睛闭着对他摇头晃脑说道。
“这……”梁见义没办法了,思忖良久后看了眼大哥梁见礼,心说这卦不算也罢。想来这人也是来骗钱的,都说卜卦这一行的人都精得出奇,兄弟俩准是露出了什么破绽也未可知。
心中下定了主意,梁见义换了比较强硬的语气,开口道:“道爷,我这……”
“老二。”话未说完,梁见礼打断了兄弟:“听老人讲卜卦算命道破天机,是要受到老天爷责罚的。张神仙是有本事的人,一定不会胡说,贵是贵了些,却也是有道理的。”
顿了顿,梁见礼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手头紧,拿不出来一块银元,刚巧我这里有,正好能给张神仙打酒喝。”说把,从怀里掏出来一块银元,交给了张老道。
哪知这张老道迟迟未接,把头低下沉默了许久。头也没抬,开口说道:“施主可想好了?此卦一出,就再也改不得了?”
“这哪里的话,给了就是给了,麻烦道爷给老二算上一卦。”梁见礼毫不犹豫,答应着张老道。
“唉!造化弄人……也罢,贫道那就收下这个棺材本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享用了。”张老道伸手把银元接过,扔进八卦袋,说出了让兄弟俩摸不到头脑的话。
接下来便是等待了。张老道并没有喝退任何人,相反,他起身在院中的每个角落都逛了一遍,把每一个人都盯着看了半天,把他们心里看得直发毛。最后,又出门围着宅院逛了一圈后才回到梁家西屋。
张老道进门时,一手拿着一片瓦,一手拿着一块未烧尽的火炭。叮嘱他们噤声,又坐在凳子上沉默了大约半个小时,才拿火炭在瓦片上唰唰写了多时。随后把瓦片往桌上一扣,盯着陈秀荣看了半天。
梁见义数次想询问,但又怕打断了某种看不见的仪式。在忍无可忍时,张老道却站起了身子,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边走边摇头,自顾自吟唱起来:
一轮明月照东方,
人自无声夜自黄。
虽死难息杀人案,
天机无恕命来偿。
……
老道的身影渐行渐远,声音若有若无,不多时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梁见义心中满是不解,待跑出院门想要再寻觅他时,哪里还有他的身影。见义抬起头望向夜空,心里泛起了嘀咕:“奇怪,今天哪来的月亮。”
梁见义怀着疑问插好门栓向西屋走去,刚进到西屋,就看见陈秀荣已走至桌前,手里拿着张老道扣下的瓦片,一字一顿念起:
六月丧母,
妻死嗣亡。
若扭乾坤,
子继二郎。
“丧母、妻死、嗣亡……”梁见义揣摩着这几句话,不多时反应过来,只觉胆战心惊、头脑发昏。
“啊……”梁见义挣扎着爬起身子,却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后背早已湿透。哪有什么瓦片。“原来是一场梦啊?”
陈秀荣也被丈夫吵醒,坐起身揉着眼睛问道:“怎么了?发癔症了……没事儿,快睡下吧。”
梁见义擦了擦额头的汗,拿出烟袋又抽了起来,越想越觉得这梦来得太过真实,不禁问起了媳妇儿:“秀荣,你识字吗?”
“你睡傻了吧?我哪里认得字……”陈秀荣已重新睡下,含含糊糊说道。
“今天几号了?”
无人回应,梁见义向媳妇儿望去,她已闭着双眼,挺拔的胸脯均匀起伏,想必已经睡着了。
……
第二天一早,天还未完全明亮,梁见义便起床了。穿好了衣服,他就急匆匆往梁老汉的坟地走去。
夏天的早晨还是很凉的。他走过沾满露水的杂草地,露水将裤脚和鞋子打湿,这让他打了一路的寒颤。
围着梁老汉的坟墓转了好几圈,梁见义也没有找到坟墓修补的痕迹。他这才放下心来,回到家又倒头便睡,这次睡得很香甜。
待他醒来后,早已日上三竿,他逗了一会儿念念,便又在西屋门前抽起了烟袋。这时看到老大梁见礼扛着锄头从门外走进来。
“大哥这是去哪了?”
“哦,那个……去咱爹陵地看了看,除一除草。”梁见礼不紧不慢回答道。
梁见义心里突然一翻个,开始狐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