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府。
今日殿试无需上早朝, 庄黎作为内阁首辅,这样场合自然需在场。
可如今天光早过,他依旧没有动意思。
管家推门进来, 见他朝服早已换好,一绯『色』圆领袍, 从腰腹那处延伸一只引颈向天仙鹤, 旁边云雾松芝环绕, 正是大魏一品文官才穿服饰。形未动,依旧坐在床沿上,低着头不知道再想么, 他看了眼外头天光, 又看了眼拧眉不语庄黎, 低声询问,“您今日还去吗?”
庄黎没有出声。
他低着头, 修手指微微曲起,虚搭在膝盖上。
低垂眉眼不知是在看手还是看衣摆上纹路,亦或是么没看。
外头小厮又来催了一遍,管家让人先行退下, 正准备再问庄黎一遍, 忽听他,“你知道杏榜出来那日, 明光和我了么吗?”
管家一怔。
他摇了摇头,“老奴不知。”
只记那日小公子走后, 老爷去了一趟房,半天没出来。
庄黎抬起头,看着虚掩轩窗外大好春光,他起, 踱步至窗前,就这样负手看着外头,慢慢,“他问我,是不是给我添麻烦了?”
管家一震。
庄黎偏头看他,笑着,“你没想到吧。”
他很久没有『露』出这样明媚笑容了,像是所有尘埃一扫而尽,只是笑完之后又开始心疼起来,“那孩子看着冷清,其实心肠很暖,谁对他好一点,会被他牢牢记在心中。”
“其实——”
“我根本没他想那么好。”庄黎声音很轻,尾音甚至还带有一颤抖,他对他好,一来是因为明月,二来是想报复李绍。
从来不是因为他。
甚至因为李绍原因,他心中时常抱有阴暗想法。
他想让李绍尝尝那他曾经受过屈辱,他要让李绍眼睁睁看着他儿子和他亲近,视他如猛兽,他要让李绍一辈子没有办法真正亲近他亲生儿子。
所以明知道豫王出现在礼部是曹任设局,他放纵他去找了李绍。
那会他在想么?他在想,如果李绍真认同礼部那几个老顽固话,把那孩子名次压低,那么日后他发现他份时会是么样反应?
亲手把本该属于自儿子荣耀给了旁人,李绍那样人是不是会后悔?
就算李绍没有如他设想那般,认同了那个孩子成绩,他依旧期待着,期待着这一天,期待着他在大殿之中看到那个孩子时会『露』出怎样惊骇面容。
早在纵容豫王去找李绍时候,他就知道自终究还是变成了和李绍一样人。
拿着那孩子信任做着辜负那孩子事。
不是没有后悔,只是这十来压抑着阴暗和疯狂像燎原火烧他面目全非。
直到前阵子,霍青行来找他。
他站在他面前,微微拧眉,似有歉意,“大人,我是不是给您添麻烦了?”
即使过去这么久,庄黎想到那日情形,心尖还是忍不住一颤。
那个孩子究竟知不知道如果没有他话,根本不会有人去改变他成绩,是因为他,曹任才会把他视为眼中钉,恨不让李绍就此忌惮他,让他一辈子无法出头。
春光明媚。
过完冬燕子已经回来了,早早地就在屋檐底下筑起暖巢,许是这阵子孵了小鸟,这会庄黎便听到廊下传来细弱叫声,他闭上眼,听着那叽叽喳喳叫声,半天才,“……不去了。”
他是想看李绍笑话。
甚至想好李绍质问他时候么了。
即使李绍因此要了他命,他亦无惧,生死于他而言早就算不了么了,这个世上,他放不下东西和人已经很少,他养女聪慧乖巧,即使他不在了,好好活下去。
至于那个孩子——
即使没有他,想必活很好。
可如今,他忽然不想就这样死去,他想看那个孩子成家立业,看那个孩子一点点越来越好,看他和他喜欢人生儿育女。
最重要是,他突然……不希望他恨他,不希望他知道他曾经是真正利用过他。
“不去了。”
庄黎睁开眼,看着窗外春光又重复了一遍。
他声音很轻,带着一大恨之后惘然,又含着一难久违轻松,以及一点憧憬希冀。
*
宫门口。
这次榜上有名三百名学子大已经到齐了,虽不至于按名次排列,显然大家习惯『性』把前三名放到了最前,这是自古以来就有习惯。
霍青行和萧常到那边时候,高中学子已经到差不了。
不知是谁了一句,众人纷纷把目光递了过来,几百双眼睛这样看着,即使是行军打仗惯了萧常不由觉有不自在,反倒是霍青行面不改『色』,下马之后同他交待几句就朝那看向他学子拱了拱手,语气谦逊温和,“霍某来迟了。”
本以为这位轻会元郎少志必定骄傲自满,没想到竟这样温润谦逊。
众人愣了愣,很快拱手回礼起来,更有甚者,笑着回道:“这还没到时间呢,我们才来不久,霍会元快上前入列吧。”
霍青行原本想和冯宾站在一起,队伍中人纷纷让开,俨然是要让他走到最前面意思,他无法,和列中冯宾点了点头便向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