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黎本该对霍青行的到来感到高兴, 可徐长咎的话却让他短暂地失了神,等回神,已有一会功夫, 外头管家不知里头发生了什么,更不知他心中是如何的惊涛骇浪, 只是奇怪他为何不答话。
还以为他是高兴过头了。
便继续语气激动地询问, “老奴已把人请至花厅,您现在过去吗?”
“……你先下去。”
这是庄黎如今唯一能说的话, 他看着身侧沉默不语的徐长咎, 耳听着管家应声告退, 这才哑声询问,“你说的都是真的?”
眼见徐长咎目光沉沉看着他, 即使并未回答, 庄黎的心中也已然确信他说的是真的。
徐长咎还不至于在这样的事情上和他说笑。
庄黎没再说话,他在屋中踱起步,双眉紧蹙, 薄唇也紧抿成一条直线, 这和他设想的不同,他原本想的是霍青行不知情,他以先生和赏识的名义带他来长安,即使日后被他知自己和丹阳长得相似, 只怕这孩子也顶多以为他对他的提携是因为他与亡妻有缘。
可如今——
这孩子竟是早就知晓自己并非霍家夫『妇』所生。
那为何这些年,他一点表示和行动都没有?而且阳沧调查之下,也并未发觉他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若不然霍家夫『妇』以及他那个外祖家不会一点反应都没有……五岁大的孩子居然能藏得如此深,即使是在宦海之中沉浮多年的庄黎,也不不为霍青行感到一声叹服。
这种按兵不动、秘而不宣的『性』子和年轻时的李绍太像了。
睿宗年间, 皇夺嫡,那个时候有可能登基的就是嫡出的容王,然后是陈王、献王,他们一个有皇后支持,是嫡出的血脉,一个母家是世家出身,一个擅长笼络朝臣,而李绍却因为母妃出身低微并不被人看好,可偏偏最后就是李绍荣登大宝,这其中致胜的关键与他隐忍沉稳的『性』子有着脱不了的干系。
不庄黎并不会把霍青行和李绍相提并论。
李绍为登大宝可以不择手段,甚至可以为了谋取先帝的信任放弃心爱的女人,可据他了解,那个孩子却正是因为所爱之人才会选择走上这条路。
他在江陵府的时候曾遣阳沧二度调查这个孩。
头一次是调查他的身世,而这第二次却是想了解他的去。
他知道那个孩子前些年虽学业出众,但也仅仅算是不错罢了,他在之前的县试、府试、院试名次都不算高,可就在这一年,他忽然就像是变了个人,不再掩藏自己的锋芒,也不再吝啬让别人知晓自己的出众……而让他有这样变化的原因,正是那位阮家女。
他相信霍青行。
除去因为他的身上拥有明月一半的血『液』,还因为,他相信他的品『性』,他相信他拥有正直向上、坚定如初,即使身处黑暗也会努力向阳的积极品『性』。
而这一点,无关身世,无关环境。
“我知道了。”庄黎开口。
徐长咎拧眉看他,似是想问他既知道如何打算,他却只是抚着衣摆付之一笑,笑容中竟不先前失态,而有些洒拓之态,“知道便知道吧,我相信那个孩子的品『性』,即使知道也不会如何。”
不——
他还是希望他不知道。
有些事,知道的越多,伤得也越深。
不就如他先前和徐长咎所言,这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秘密?秘密存于世上,便会有大白的一日,何况他生了这样一张脸,而且李绍虽不能认回他,但私下会不会同他说什么,庄黎也不敢确定……终有一日,那个孩子会知晓他的身世,可他还是期盼这一日会来得更晚一些。
“我要出去了。”
庄黎说着理了理自己有些『乱』的衣襟,他未看徐长咎一眼,临了要出门的时候,才回头和身后男人说了一句,“你若真是为了他好,就不要再想着去阻拦他,他想选择什么路,要选择什么路,该由他自己决断,而不是你我。”
徐长咎目光微闪,似是被他堪破秘密,而后,嘴唇抿紧了一些,却始终没有发一言。
庄黎也未再多说,只同他对视一会,而后便抬脚往外走去。
……
徐长咎是在两刻钟后离开的。
他刚出去就看到门外停着一辆马车,却是庄星晚回来了。
庄星晚年芳十六,生很是温婉柔美,手里握着本书,通身的书香气,这会正由丫鬟扶着从马车下来,她原是庄黎的族人,只因爹娘去的早,在族中颇受欺负,一次庄黎回家祭祖时瞧见便把她带回来了。
眼见乎很少来的徐长咎今日竟从里头出来,庄星晚呆了一下才笑着喊人,“表舅。”她认庄黎为父,丹阳郡主便是她的母亲,如此,自然也该按辈分称徐长咎一声表舅。
徐长咎看到她,点了点头,却还是如往常一般,不发一言上了马。
庄星晚垂首恭送他离开,等到马蹄声远去才抬头,自顾自往里头走,进门的时候,闲话问小厮,“爹爹呢?”
“老爷在待客。”
“待客?”庄星晚有些诧异,想了一瞬,问他,“是爹爹早先时候说的那位年轻人?”
听人应了“是”,倒也没太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