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聂永(三)
却非殿在南宫最幽深处,距离那外间的热闹便更远了,当然,也更安全了。
殿中久不住人,空空荡荡,反而格外有几分意趣。徐鸯屏退了内侍,半卧于榻上,倚着窗,就着这无边月色,一口一口地小口抿着酒。
这酒与席间的酒没有什么分别,不过是徐鸯这样的身份,只能对月独酌,小小放肆一回。温酒初入口时微苦,但等那感觉滚落喉咙,便能暖了脾胃。于是哪怕此刻春寒料峭,窗栅大开,夜风温柔地拂过她赤/裸的脊背,哪怕那孙节替她温好的酒也早变凉了,她自己也不觉得寒冷。正相反,她只觉得酒意散开后,连五脏六腑都是滚烫的,生生不息的。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又身处徐氏的打铁铺子里,几乎能感受到烙红的金铁化成滚烫鲜血,在她的体内激/荡。
数月以来,甚至是数年以来的紧绷之后,她终于能够喘口气了。
酒苦又何妨。
这一场翻身仗,看似是她被步步紧逼,可也正是这样的假象,才能让那些朱津旧部轻视她,以至于倾巢出动,最终在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场守城战中,收回了北方大片大片的城池,收拢了逢珪聂永…大获全胜。
世间人,凡是执棋者,谁是猎物,谁又是猎手,端看谁藏得深,忍得住。
因而在这样的时刻,纵使这酒是苦的,对她而言,也是难得放/浪形骸一回。就像是山间猛虎,大快朵颐之后,惫懒与餍足地守着自己的领地。
夜越深,月色越明,酒饮至一半,她有些微醺。卫崇就是在此时闯进殿来的。
他倒还记挂着避开宫卫,只是大抵也喝了不少,从檐上落下时一个规趄,险些惊动了睡在殿外的孙节。这样大的动静,徐鸯当然也察觉了。
她霍然回头,瞧见这个熟悉的身影鬼鬼祟祟地走进殿来,然后,仿佛有些底气不足地停在殿中,隔着她的御榻有三四步远的位置。
能看见她脸上冷若冰霜的神情的位置。
“谁让你来的?"徐鸯问。
这话,直白到不能再直白了。
再加上她这样的神情,卫崇一听,自然便明白过来。是王琬设计陷害他,用几句话轻易地把他推入陷阱,令他擅自闯寝殿,惹徐鸯不快。
却见他脸色一变再变,连血色也几近褪去,但仍倔着,也不告状,只嘴硬道:…是臣方才在宴上会错意。那臣先退下了。”
说罢,气呼呼地转身要走。
在宴席上会错意,那应当是当场便追出来才对。又怎会此刻才莽莽然闯进来,见她不快,还这样惊讶?徐鸯如何不知道这必然是宫中人作梗,不过是问他一问,照例为难他一下。怎知这厮今日几口酒下肚,越发没了规矩,竟真对她耍起性子来了,于是也不容卫崇真的从殿门口大摇大摆地走出去,便沉下脸,又冷声道:“一一又是谁允你这会走的?!”
卫崇的脚步应声而停。但半响,他才回身来。“怎么,你'会错了意',倒要朕来哄你?"徐鸯又问。“………不敢。”卫崇闷闷道。
“你最好不敢。“徐鸯道,她顿了顿,又转头,去看月色,“……过来些吧,陪朕喝点。这会外间守着的人多,你迟些再走。”
至于若是宴席结束了,堂堂车骑将军在宫中没了踪迹,席间人会如何慌乱,她却提也没提。
卫崇当然更是顾不上了。
他抬眼与徐鸯半醉半醒的目光一对,还记得自己姓徐就不错了,三步并作两步,飞速脱了鞋履,上了榻来。二人相对而坐,徐鸯紧了紧身上裹着的寝衣。这床侧唯一一盏喝酒的小杯被她伸手递去,然后徐鸯抬了抬下巴。
卫崇咽了咽口水,尔后小心接过去。
他看着徐鸯的眼色抿了一口,忙赞道:
“好酒。”
“……好什么?你晚上在席间喝了足有五壶,跟这酒是同一坛出的。"徐鸯啐道。
卫崇被骂得嘿嘿一笑,仰头又把酒喝尽了,才又回过味来。
“原来陛下当真在瞧臣。”
这话徐鸯就不接了,瞪他一眼,是不忍打搅这样好的月色,才又忍下斥他的话,伸手去为卫崇添酒。常人哪敢让天子为他分酒,奈何卫崇素来一得意便要忘形,不仅喜滋滋地接了,大抵还觉得是徐鸯爱重,心里不知有多美。
再看徐鸯,也正眼含柔情地把眼来瞧他一一虽然她不过是又在观察卫崇脸上那道疤,但卫崇如何能知一-他更是无法自控,一腔深情尽数倾泻。
“好了。喝够了就还朕,你这是来陪朕喝还是抢朕的酒。”
话音未落,卫崇的脸色更是一亮。
也不知他听懂了什么,最后一口酒灌下,竞咽也不咽了一一
卫崇就这样欺/身而上,凑了过来!
他这样一动作,不仅厚重的官袍压了上来,连那夹杂着丝丝缕缕酒气的沙场气味也涌上来,教人一惊。徐鸯酒醒了一半,立时往后一撤,冷眼看向卫崇。但卫崇这回不避不让,甚至有几分破釜沉舟的勇气,只径自凑过来了,半俯着身子,然后近乎虔诚地吻上她的唇。
…他细细地渡过来了一口酒。
原本被寒风吹得沁人的酒,被他这么一含,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