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永(二)(1 / 2)

第34章聂永(二)

卫崇其实早该想明白了。

先前那三日徐鸯迟迟不曾分封卫崇与逢珪的官爵,迟迟不曾下达发兵南阳的御令一一这整整三日,可不止是为了休养生息。这更是要为送信之人腾出时间。当徐鸯回宫,站在章德殿前,当聂姜扑进她怀中时,她便敲定了这件事。

要收聂永,保洛阳,是得派人去送一封信。但这送信之路迢迢,又要从朱津旧部所占的北地借道而过,不止送信之人需要精挑细选,这这写信之人,也不必是天子本人。是的,这封信是聂姜所写的。

聂家不似徐家那样清贫,甚至也不似朱津背后的朱家,朱家世代是地方豪强,但也因此,才会养出朱津这样狼心狗肺的人物。而聂家则是书香门第,虽不及王氏那样显贵,却也是世受皇恩。

聂姜与聂永一样,骨子里还写着忠君报国,不然,也不会由朱津保媒,把最宠爱的小女儿送进宫中。换言之,聂永反朱可以说是无奈之举,但同样可以说是顺水推舟。

徐鸯看清了聂姜,也同样看清了聂永。她送这封信有九成把握,剩下的一成借用聂姜之手,为的是哪怕被劫也不会招致怀疑一一女儿给亲父写信,再正常不过一一同时,也是一种允诺。

无论如何,她既然善待了聂姜,也定会善待聂永。这宫宴上,虽然看似泾渭分明,但也许正因此,席间反而是融洽十分。徐军这边自不必多提,就连逢珪与聂永也不知在聊着什么,互相敬了好几盏酒。

唯有卫崇食不下咽。

话又说回来,个中道理,以卫崇的性子,只顾着防备旁人分去了恩宠,也的确想破头都想不明白。徐鸯从御座上冷眼看他,看着孟尚几次试图与他谈些什么,都被他几近无视地挡了回去。倒最后,连孟尚也懒得管他,与身侧的韩均谈天说地去了。

这整个宫宴,只有他时不时地抬眼,看一眼天子徐鸯,又看一眼徐鸯身侧的聂姜,再低头,恨恨地灌半盏酒。整场宴席下来,他灌进自己肚中的酒都比他说的话要多。

这样的异常,连坐在对面的逢珪与聂永都隐隐有所察觉。

其实这宫宴是为了犒赏众将领,先是封了聂永青州牧,并其他食邑赏赐,让他在青州立足变得名正言顺,跟着又犒劳了出征南阳的那些个将军,最后,给卫崇的封赏也同样不少。

今日,徐鸯本是格外慷慨。

这些人,也必将会是她日后执掌天下,最能依仗的人。逢珪深谋远虑,聂永老成持重,孟尚雷厉风行,韩均能言善道。

当然还有卫崇本人。

众人当中,有人建功立业,有人解燃眉之急,唯独卫崇不过守了几日城,这样的赏赐已见圣心偏爱了。但这样的恩宠,卫崇仍旧沉着脸。

他当真有冲徐鸯摆脸色的底气么?其实未必。于情,徐鸯也本就未真允诺他什么,与他这个需要借着夜色进宫,潜入章德殿的外人而言,聂姜才是徐鸯名正言顺的宫妃。说白了,这离京的十年,或许徐鸯与聂姜在深宫中的相处,早多过他十年前那寥寥几面而自作多情的情根深种。

于理,这聂姜的一封信,换来了十万大军,换来了洛阳城的安全无虞,弥足珍贵。甚至以他卫崇这向来藏不住事的性子来看,徐鸯不告知他,也是有先见之明。或许因此,他虽是沉着脸,只顾着喝闷酒,但徐鸯每次瞧他,他又把目光移开。大抵心知自己这通脾气没依据,更知若是再惹了天子不快,那才是覆水难收。徐鸯坐在上位,把这些尽收眼底。

赏赐过后,她有意留这些人自行交流一一天子在上,总不能玩得尽兴,反而没了意趣一一不过少饮了些许,便借着送聂姜回宫的名头,先一步离席。

果如她所料,这一走,席上瞬间热闹起来。只唯独卫崇又仰头喝了几盏酒,便借着酒意,寻了个内侍,要去园子里转一转。

他是堂堂车骑将军,又是天子设宴,那内侍哪敢拒绝,打量着这南宫囫囵就一个妃嫔,其余的宫室空空荡荡,荒了十年,也没甚好避讳的,便硬着头皮应下了。二人兜兜转转,竟过了乐成门,转眼间,到了东宫的边上。

…卫崇在这儿住过几年。

那大抵是他人生最顺遂的时候。

夜里风裹着凉意,吹散了远处的烛火与喧声,那回忆便有如醉意一样慢慢涌上。

虽然此刻东宫破败,那被风雨洗刷的萧墙就这么立在眼前,暗得仿佛听不见半句回声,但当视线越过这墙,看见天边那隐约映出几角月色的宫檐,仿佛也能听见旧日里,先帝在时,旭日东升,这东宫里的满宫锦绣,还有阖宫上上下下,吵嚷一般的说话的声音。

那样鲜活的喧声,比此刻三道宫墙外的宴席也不遑多让。

卫崇抬头看,似乎也能瞧见彼时的自己,躲开那些拥挤而令人厌烦的宫人,沿着墙根,在宿卫巡逻的间隙中探头往那通往复道的宫门外望去,寻找一个迟迟不来的身影。一一每次徐鸯随阿婶进宫,他都是这样的。捱过了永巷的几年孤苦,他满心以为自己当真成了未来的天下之主,国之重储,甚至已经在几次偷听中猜出徐家的安排,心痒痒地想插手其中。

他已是太子,见过无数精美名贵的玩具,可哪一个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