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
出自她在宫中被娇养惯了的细瘦双臂,却仍是雷霆万钧。
或许是这十年帝王终究有所助益,多少沾了些“龙气”,又或是这剑当真是锋利极了,吹发立断。
这一剑,当真把朱津的脖子生生砍断了!
只听一声可怖声响,朱津的头就这么被砍断,跌落在地,只在这崎岖的道上滚了一小段距离,仍在徐鸯的脚边,停了下来。
看他那面容,方才那一瞬间,被徐鸯所刺时,竟没有丝毫变色——
面上竟仍是诡谲而放肆的笑!
众人始料未及,一时都愣在原地,不敢作声。不止是不曾料到朱津就这么坦然地被徐鸯杀了,更是不曾料到这个被困了十载,世人口中可怜隐忍的小皇帝竟有这样的胆量!
恐怕连徐鸯自己,在真正将朱津斩首的前一刻,也不曾猜到自己竟真能做成此事。
当那贼首落地,她手里的剑也失了力。
血喷溅而出,在她意识到之前,便溅了她一身,一脸,甚至飞进她的眼睛中,染红了整个天幕。
刺痛从眼里传来。
这漫天血色不曾掩住的,唯有朱津那滚了两圈,正好面朝她的头颅。她盯着这一个断头,盯着朱津面上那就算没了生气也依旧挂着的诡笑——
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
是的,她是梦见过这样的情形,终于能手刃朱津。
但这又究竟与梦不同。
她急促地呼吸着,胸膛起伏,却也同众人一样,呆立在原地,仿佛这一剑已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紧接着那头颅滚动的最后一下,她手中宝剑也在脱力之后骤然跌落,插入地上。
众中,唯有卫崇飞速地反应了过来,站起身,快走两步,也不顾他自己那直插地上的宝剑,就走回徐鸯的身后。
徐鸯闻声回头,有些僵硬地望向他。
正在这时,那被她砍去了头颅的身体才颓然倒下,倒在徐鸯的身后。
而徐鸯,纵然再僵硬,也硬生生撑着,不曾在卫崇面前瑟缩一下。
然而卫崇此番走上前,竟不是为了查看朱津,或是稳住形势——
他上前,一把握住徐鸯的手腕,几乎是扶着她一般地把她的手臂拎高,转身,朝向呆若木鸡的众人,扬声喝道。
“逆贼朱津!犯上作乱,败乱朝纲!今仰赖陛下英明,诛杀此贼!保我卫氏永祚!”
——这是在为她立威。
徐鸯闻言,抬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的侧脸,但卫崇却并不看她,而是看向二人面前的这一小波人马。
都是跟随徐温几年的精兵,都是战场上厮杀出来的老将。
但他们也都是凡人,不曾面见天颜,又何曾见过天子这样杀人——往前数百年,也从未听过!
何况还是这样看似柔弱的天子。
卫崇这高声一喝,众人也不由地为之一惊。不管是因为忠心,还是因为被徐鸯这铤而走险的一刺所震慑,总之,先是几人跟着一起高呼,接着,所有人都开始应和起来——
“仰赖陛下英明,诛杀此贼,保我卫氏永祚!”
虽然只有一队人马,可毕竟是卫崇的亲信,又是这样的精兵,不过十几个人,那呼声却摇山振岳,比起先前宫中那朱津的兵马也不遑多让。
只不过,这回的呼声如此响亮,却丝毫不引人胆怯,她所感受到的,只有众人在震慑下甚至有些狂热的叹服。
徐鸯一时失语。
她慢慢地平静了下来,不再这么直直地盯着卫崇看,而是转过头来,看向这跪了一地,山呼陛下的部曲。
这些人,说是卫崇的兵,也更是她的民。
今日是他们救她于水火,来日,她坐回那金銮殿之上,也将要将他们收拢在手下,用其所长,挽这卫氏将要倾颓的江山。
“——都起来吧。”徐鸯说。
她轻轻地一挣,身旁的卫崇就仿佛有所察觉,识趣地飞快松开手,又虚扶着她的手臂,在她耳边轻声说:
“……陛下骑臣的马吧?”
“不必了,”徐鸯却并未刻意放轻声量,而是下定了决心,又扬了扬下巴,示意卫崇,“把那马牵来我看。”
“……诺。”
卫崇转身,也不假手于人了,就这么亲自穿过纷纷站起,又看向他的人群,向那朱津的白马走去。
马儿有灵,似乎也知道自己的主人刚沦为刀下亡魂,全然没了此前的倔强性子,只由着卫崇将它缓步牵来,黑乎乎的一双圆眼一直瞧着朱津那没了头的身躯,直到走近了,停下脚步,弯下腰,马尾一扫。
一声哀鸣。
有灵性的马,才能如此通晓人事。此情此景,连卫崇也有些动容,微微俯身,朝向徐鸯,低声劝道:
“此马识主,不如……”
她却是心稍定。
“正是要它识主。”徐鸯道,走上前去,轻抚马腹,深吸了一口气。
“若是真有灵性,知晓主人已死,才不敢违抗新主,不是么?”
话音落下,一片寂静——卫崇不答,旁人更不敢答话了,方才还兴致勃勃的这一群人,各个摇身一变,都成了锯嘴葫芦。
片刻,也只有徐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