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重逢时
他先前也派过几批朝臣下江南督查安州军,怎奈崔永光此人阴险狡诈,朝廷来的那些废物不是被他策反,与之同流合污,便是被江水淹了船只,或是被贼寇劫了官轿,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他掌控南齐朝政五年之久,绝不允许有崔永光这种人存在。
用了几筷子索然无味的酒菜,倚栏眺望喧嚣市井。楼内轻幔撩动,舞乐交响,无人知晓此间血流成河。伙计端着一盘金玉满堂去雅间送菜,见门外伫立着两名持刀黑衣护卫。脚下忽沾黏腻湿意,低头一瞧,竞有猩红的血从门缝涌了出来,他吓得打翻了瓷盘,连滚带爬跌下了楼。
“娘子这锦幅绣的果真妙极。"掌柜拿着朱红锦缎看了又看,脸上笑意不减,“这是工钱,娘子拿好。”“手艺浅薄,您不嫌弃便好。”兰芙接过钱,不忘自谦客套。
“掌柜,不好了!“伙计慌张失色,凑到掌柜耳边。“血,都是血,上面那间,死了人……
话语急躁失措,连兰芙也听了一耳朵去,她怕极了这些事,神色幽冷微凛,假装没听见一般兀自收好钱,拉紧荷包。
“你胡沁些什么!"掌柜揪过伙计的耳朵狠狠翻转,警告他莫要到处声张,“那上面可是京里来的大官,你再到处嚷嚷,当心你的脑袋!”
兰芙敛下眸子,背脊震缩,赶忙跨出永安楼正门。她就送个绣品,怎会遇上人命。
永安楼外三衢九陌,道路宽阔,男男女女擦肩穿梭,在她眼底划过一道道眼花缭乱的掠影浮光。方才那伙计口中的几个字眼如冰冷刺骨的枷锁,牢牢跟着她,套着她。今日灿阳高照,秋风轻拂,她却掌心冰凉,由后背而起生出一层冷汗。
不对,不是因为听到了死人。
身旁的店肆高楼瞬间化为平地,耳边的嘲折哄闹静若无声,当天地间唯剩她单薄之影时,她终于察觉到似有无数双眼睛在她后背窥探盯视。
每走一步,那令她极为不安的曝露之感便越深一分。背部生起的灼热已由点成圈,窜为燎原凶猛的烈火,要将她吞噬焚烧,剥皮拆骨,绞碎肺腑。
她情不自禁,像是得到指引一般,转身去寻那方令她毛骨悚然之处。
左侧是胭脂铺,右侧是制纸坊,身边是寻常路人。她站在道路中间左顾右盼,灿亮的日光照得脑海天旋地转,亭台楼阁似要朝她倾覆而下。
她缓缓向后转动身子一一身后正是永安楼。一道墨色身影凭栏眺望,似是欣喜她终于察觉到自己,略弯嘴角,绽出幽深的笑。
兰芙瞳孔骤缩,宛如一道惊雷当空劈下,震得脑中轰乱鸣叫,胸腔重拾窒息之感,豆大的汗珠一滴滴落下。那人的面貌五官凝成利箭,凌空穿透风声,破开遥遥距离,朝无所遁形的她而来,箭矢正中她眉心,深深嵌在她眼底。
他、怎会是他。
霎时,电闪雷鸣,狂风骤雨,哭喊哀嚎,还有昏灯影下他犹如恶鬼般的神情如决堤洪水倒涌回心底,冲得她溃不成军,心胆俱裂。
她像是被人踩了尾巴,惊得浑身大跳,拨开人群,拔足狂奔,腰间的荷包尚未系紧,坠入脏污泥水中。她不敢朝家的方向跑,便一路跑到西街偏僻曲折的青石街,躲进一条狭隘浅窄的旧巷里。
终于停下脚步,她面无人色,惊魂犹未定,靠着破损的墙壁缓缓蹲下,将身子埋在膝头,整个人缩成一团,捂着胸口大声喘息。
“娘子,喝碗糖水吗?”
“啊!"她肩膀猛然一抖,顺声望过去,才见一位年迈的大娘在对面摆糖水铺。
她紧绷的心神渐渐放松,微弱点头,“来、来一碗。”喝了碗糖水,她缩坐在阴暗的巷间,不敢迈出半步。一直捱到日落西山,红霞遍天,影影绰绰的日光稀薄幽暗,秋寒趁着夜色肆意卷来,她才觉得有些冷,拢了拢单薄的外衫,尝试抽出一丝清明的神思。
五年了,怎么可能会是他。
许是她看错了呢。
墨时快下学了,她得回家了。
蔚蓝的苍穹已黯淡得唯见一弯月牙,寒鸦栖复枝,从莎起冷露。她成了一具破躯残魂,脚底惴惴恍惚,一段路走了近一个时辰。
房门紧闭,院子里昏暗无光,一切还是今早出门时的原貌,她长舒一口气。伸手推开房门,满室漆黑阴冷,依稀可见针线花剪还放在桌上,她走到桌前点上蜡烛,裙摆随风撩动。
蜡烛燃起微弱火苗,照亮周遭的黑暗。
光亮照彻的一瞬间,沁人肌骨的凉薄之声在背后幽幽响起。
“阿芙,别来无恙。”
兰芙宛如被这锐利之音拆了骨头,寒意再次化为万千虫蚁钻啃着皮肉,手心一松,蜡烛沉闷坠落,火苗骤熄,一丝乌黑残烟徐徐升起。
她陡然转身,那张最为熟悉的脸步步紧逼而来,四下虽昏幽无光,但那双黑眸中摄出的暗芒却直勾勾攫住她的身影。
她看得一清二楚,是他。
她故技重施,欲夺门而出。
走到门口,被一把把出鞘的铁刃挡住去路。“你跑什么?“祁明昀狠拽过她的手,往身前一带,逼得她后背抵上桌角,再无一丝退路。
他痴狂的眸中带着无以复加的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