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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因她当年做小姑子时,趁着有一日阿娘与哥哥不在家,使唤嫂嫂三伏天去地里割猪草,正午的毒辣烈日晒得人中暑昏倒,就这样流掉了一个孩子。
任大哥回来后拿起棍子说要打死她,可老娘疼爱这个小女儿,拼命维护,最后轻轻揭过了这桩事。如今风水轮流转,她做了丑事被夫家送回来,兄嫂不待见她,嫂嫂更是让她躺到西边的柴房,每日只送一碗粥水去。没过几日,伤口便溃烂流脓,什么也吃不下,吊着一口气只进不出。
兰奇与兰薇听说阿娘不好了,想偷偷溜去舅舅家看她。兰木凡气她心术不正,将好好的两个孩子教坏了,于是立了根粗棍在门前,扬言谁要是敢去看那个不知廉耻的妇人,便打断谁的腿。
兰芙听到任银朱的死讯时,正与祁明昀在吃午饭,是兰瑶过来提了一嘴,说三婶昨晚上去了。
她虽厌恶此人,此刻却提不起神采,心底五味杂陈,也只能暗叹一句:恶有恶报,害人终害己。饭后,祁明昀答应教她读新诗。
兰芙如今已认得不少字,一首简单的小诗都能自己先读上一两句。
她从前最渴望能识字,可人读书识字也有不同的目的,有人是想考取功名当大官,有人则是想炫耀才学看不起人,可她只是为了能认识店家账簿上记着的字,不再受他们的骗,白白让他们占便宜。
祁明昀还未开始教,她已双腿悬空坐在高竹凳上朗朗读起来: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1)
“随风……
这个字不认识,有点难。
“潜。"祁明昀道。
兰芙点点头,执起毛笔轻轻圈上这个字,又继续道:“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祁明昀教她一句,她便读的清澈响亮,明眸定在书本上,看得日不转睛。
“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
清越之声洋洋洒洒入耳,祁明昀望着将头埋在书本后聚精会神的女子,眼前泛起虚影。
这个教她认几个字便高兴成这样的女子,何为总是容易满足于低入尘埃之事。或许,等她日后见过更多,便不会再拘泥于这青山背后。
“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
一首诗读完,花点在外头狂吠不已,通报有生人来。兰芙合上书,听花点叫得这般急,即刻跃下竹凳出去。院中,鬓发花白的男人捧着一沓厚重账册,被一只狗逼得不敢迈出步子。男人背微佝偻,面容敦肃,身上的衣裳料子算不上贵重,但也是寻常庄户人家穿不起的。“花点,去。"兰芙驱赶仍在狂吠的花点去一边玩,注视着眼前这位样貌生疏的男人,“老伯,请问您找谁啊?”男人眼尾咪成一条缝,翻着手中圈点朱墨的账簿,“姑娘,我姓黄,黄毅,在镇上开饭庄。一路打听许久才找到此处,此处可是兰木生家?”
兰芙与祁明昀对视,眼底游掠过一丝不解:“正是,不知您找我爹做什么?”
难道是爹从前生意上的故旧?
“你爹可在家?我这手头上有些旧账,隔了好些年头了,直至今年不做生意了才翻出来,想着把账销了,好回老家颐养天年喽。”
“我爹……兰芙断续缄默,难以开口,唇瓣缓缓喏动,“我爹过世了。”
“啊?“黄毅显然有些吃惊,扶额幽叹,“六年前,你爹与你大伯来镇上刘家做木工,常常到我开的饭庄来吃饭,我还记得他哩,他为人古道热心,和善坦率,还帮我搬过几坛子酒,卸过几车菜一”
他越说,兰芙将头垂得越深,似是想到了故去的爹娘,一团阴影紧聚在地上不动。
祁明昀冷冷打断那人的话,“你方才说销账,销什么账?″
黄毅从前与兰木生相熟,知晓他只有个女儿,眼前这男子看着分明比他女儿大,方才从屋里出来就紧挨着她女儿,莫非是他女婿?
那正好,都是他家里人。
他翻出折好褶皱的那页账簿,递到祁明昀与兰芙面前,“二位瞧好了,也正是六年前,兰家二兄弟来我店中吃了三日的饭,说是东家还没发工钱,走时便在我这赊了一笔账,一共是二百文钱,你们看,这有手印与落款,字迹你二位对对,可是没错?”
兰芙接过那本陈旧的老账册,仔细看了眼笔迹,道:“是我爹与我大伯的笔迹没错。”
他二人不识字,只勉强会写自己的名字,字迹歪歪扭扭,几笔连不成一画,她从前在族谱上看见过爹与大伯的笔迹,与这账簿上的如出一辙。
“那就无误了。“黄毅沉沉摇头,“虽说你爹命苦,早早就去了,但这账册当年白纸黑字记得清清楚楚,你二位看,这二百文钱……要不就替他结了罢。”兰芙似有不解之处,欲问些什么,但却始终未开口。祁明昀却直截了当,替她说:“你既说是当年二人共同花销,也是一同赊的账,为何却找我们一家还?”黄毅料他这女婿不好讲话,迅速翻看账簿,直到翻到一行额外墨迹,露给他们看,道:“当年是你爹前脚先走,你大伯在那家干了一下午活后才走,走时特地与店中一位伙计说了,说今口赊的账都算作你爹的,日后找他一人还便可。你们瞧这行字,当时伙计告知我,我还记了一笔,若是不好办,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