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崇山不知那张纸上到底写了什么,能让景帝态度急转而下,心头突突直跳,依言回答道:“臣记得。”
景帝低眸看他,又问道:“那你可还记得襄王起兵造反距今已有多久?”
沈崇山猝不及防听此一问,脱口道:“已有十六年余三月二十日。”
这日子他永世记得。
襄王正是当今圣上的同胞亲弟,兄弟二人敦亲和睦,圣上对这个弟弟也是宽爱有加,还将最富饶的省赐给他做封地。
可就在封王的第三年,襄王放着闲散富贵的王爷不做,突兀地举兵造反,大肆杀伐百姓,圣上震怒,可因对襄王未有丝毫防范,而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当时形势险之又险,沈家跟着几位良将忠臣咬牙生生抗下朝中舆论,力挽狂澜,才保住这江山稳固,百姓安居乐业,他如何会忘了那一日。
后来襄王伏诛,被圣上判处五马分尸,他的头颅就悬在城门处,遭万民唾骂。
经此一事,圣上再也信不过任何人,后来将其余的亲王借口召回京中,慢慢收了封地。
此事也成了圣上心头的一处逆鳞,轻易谈不得。
而如今,却这么平淡地说了出来。
景帝犀利的目光落在沈崇山头顶上,语气平平道:“那你还记得襄王的子女?”
前尘旧事,复又重提,沈崇山几乎没有深思此事端倪的余地,只能被迫回答景帝连番的问询,他按着印象道:“襄王在世时曾有一正妻,两名侧室,分别诞下两子三女。其中他的庶子在牢中因过分惊惧而亡,三名女儿充入教坊司后皆因病去世,独留下嫡子下落不明,后有人猜测他早死在逃亡路上。”
景帝将手一松,信笺轻飘飘落在沈崇山面前,“你可还记得那孩子若活到现在应是多大年纪?”
沈崇山额上冷汗涟涟,不知为何景帝将话题引到了当年那孩子身上,据实道:“臣并不知晓那孩子具体的年岁。”
屋里头转而鸦雀无声,沈崇山低俯着身子看不清情形,视线里颜无恒的脚动了动,当啷一声,似乎从桌上拿起了长命锁,被景帝接过,放在手里抚摸着,笑道:“朕方才就看此物熟悉,对上了,哈哈哈不错,这是当年襄王嫡子出生时,朕心里头高兴,特地派宫中的工匠打造出来赐给那孩子的。”
沈崇山闻言犹如被人一拳打在面上,脸上神色由红转白,牙齿切切道:“陛下,可否让臣一观此物。”
长命锁被人毫不留情地扔在地上,镶嵌的玉霎时多了几丝裂痕,沈崇山哆嗦着手将长命锁拾起来,刚一入手便觉不对,翻过来正面看到生辰八字,直要向后倒去,分辨道:“回禀陛下,此物并非犬子之物,这盒子原本装的是一只蝴蝶形的珠链长命锁,做工也没这个精细。臣从没见过此物,恐怕是有人知晓陛下今日到臣的府邸,特来算计臣的。”
颜无恒叹了口气,“沈大人是在指奴才吗?可谁又能算到沈阁老会突发旧疾,谁又能想到今日圣上体恤沈阁老又微服探望?至于栽赃陷害,您还是拿起那封信睁大眼睛看看,要想欺瞒陛下,实在应该编纂些好的借口。”
沈崇山后背一震,将轻飘飘的发黄信笺捧在手上,顺着看下来。
上面内容不过寥寥数十字,字迹还异常潦草,偶有涂改,但也能分辨出大概内容。
书写此信的人危在旦夕,想留下自己的一个血脉,好来日为自己报仇雪恨,其中言语凄惶恳切,最后嘱咐收信的人注意隐藏不要轻易暴露,务必保重。
而落款一个梁字,让沈崇山登时只觉手中之物重逾千斤,几乎要坠得整个沈府坍塌。
“回禀圣上,这封信上字迹模糊,又有多次涂改,难以辨别真伪,而且臣的书房并非机要重地,就算是府里打扫的下人也可以随意进出,若想人不知鬼不觉地替换这盒中原本的物件也十分轻巧。”沈崇山将信笺和长命锁并列码在地面上,俯身为自己洗脱罪名。
窝藏叛王之子,是株连九族的死罪。
敢有如此心机谋害沈家的,除了东厂还能有哪方势力?
沈崇山看向站在景帝身后的颜无恒,这个妖言惑众的宦官小人,年纪轻轻就掌管了整个东厂,死在他手里的臣子岂止少数?有能力渗入沈府,又布下此局,引得景帝来此,除了颜无恒还会有谁?
景帝尚未表明态度,颜无恒忽然上前一步,一拍手惊诧道:“陛下,奴才发觉有些不对之处,您瞧,沈大人额角开阔,面部轮廓方正,虽说相貌堂堂,可略有些粗犷,奴才见过沈大人的爱子,可跟沈大人分毫不像呢!”
提及沈星溯,景帝闭着眼睛,脑海中浮现了一个相貌俊美,神仪明秀的年轻人,特别是那对狭长锐利的眉眼,骤然让他忆起此生最痛恨之人。
“余孽现在何处?”景帝转动扳指,目光隐露杀意,若有涉及襄王残党之事,他向来宁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人。
更别提翻捡出的证据几乎已能定罪。
沈崇山全身脱力,跪坐在地,心知此事已彻底没了回旋余地,可他舍不脱父子亲情,挣扎道:“臣当年冲锋陷阵,舍去这条命不要也与反贼厮杀到底,何曾生过一丝一毫的反叛之心,臣忠心耿耿,实在不愿陛下被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