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延前脚刚走,后脚赵德胜便领着几个押头并一百多号侍卫浩浩汤汤骑马而来,原来是四方馆来人了,急求斑衣公主驾临四方馆,代圣接见赫舍使臣。
裴缨一拍脑门,都把这茬忘到脑后,立刻上车,前往四方馆不表。
……
今天的四方馆戍卫森严,门庭装饰一新,街上老百姓为了看大象,也把前后两条胡同围堵得水泄不通——不过飞鸢骑驾到,就好像有一双看不见的手似的,轻易将人海分割成两片。
裴缨到的时候,花白胡子的礼官正急得不行,见她老人家终于姗姗来迟,长出了口气,又恐她忽然撂挑子,忙不迭先把程仪文书递到她手上,道:“殿下就说两句话就行,其余的,都有臣等。”
斑衣公主将程仪文书颠三倒四看了一遍,见自己只需要说“平身”以及“甚好”这两句话,便不置可否地耸耸肩,道:“我大靖天朝上国,区区赫舍,蕞尔小国,弹丸之地,会见他们,何须这般谨小慎微?”
“话不是这样……呵呵,您说的也对。”礼官顺从地改口,像教导学生一样谆谆道:“正因我大靖是天朝上国,礼仪之邦,所以有亲朋来临,不管他是贫是弱,是强是盛,都应拿出大国风范来接待才是,所谓敬贤礼士,彬彬有礼,总不会错。您的母亲像您这么大时,别说会见外国使臣,都已经进军营代先帝爷视察演武。”
听见礼官这话,裴缨倨傲地挺起胸膛,拿起那张文书,将“平身”以及“甚好”两句话深深刻进脑子里,只等着赫舍使臣已出现,她就脱口而出,惊艳四方!
……
一阵繁复的仪程后,赫舍使臣以及象兵才隆重而缓慢地走向四方馆。赫舍族人穿的衣裳同大靖衣冠很是不同,他们偏爱色彩鲜艳的扎染布料,不论男女,都穿一种像裙子一样的上下连衣套装,只是长度稍短,只到膝盖上半截,同时下|身穿束脚长裤,据说这样的装束好爬山,又能防止毒虫毒蛇钻进衣服里。
不过,在一片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赫舍使臣队伍中,一个穿白袍的少年便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他的白袍从头罩到脚,也不知用的是什么布料,随着他步履摆动,像是一层层飘逸的云朵,平白给少年身上添了一抹仙气——不过这仙气往他脸上看时就散了,那实在是一张享乐人间的面庞,深邃的眼窝,浓密的睫毛,脸上的棱角就像刀锋一般,就是肤色黑了些……还有,他怎么头上戴金箍?
“咳咳!”长白胡子礼官优雅地嗖了嗖嗓子,提醒斑衣公主别看得太沉湎。
御阶下已经有低品阶的官员窃窃私语,果然传闻斑衣公主好男色,是真的啊!
……
梁彦超作为赫舍使臣代表,携赫舍族人先麒麟宫方向遥叩皇帝,又叩拜斑衣公主:“臣等参见大靖斑衣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四方馆正殿的丹陛足足有三层十八个台阶,哪怕裴缨当下坐的是下首靠西的副宝座,也与使臣们隔着丈远,她听不甚清,却依然摆出春风一般的笑容,扬声道:“平身!”
梁彦超又说了一大通套词,都是些歌颂大靖朝廷国威远扬的奉承话,然后介绍起身边的大王子,示意昆弥上前行礼。
昆弥向前走了两步,一手抚胸,欠身行礼,朗声道:“尊敬的大靖国公主殿下,您的臣子昆弥向您行礼,请允许我终身侍奉您!”
裴缨:“甚好!”
昆弥欣喜万分,又行了一次抚胸礼,祷祝道:“山神示寓,阿阇摩神女,十万群山庇佑你,一切魔障灾殃皆退避!”
裴缨一脸疑惑,掏了掏耳朵。
礼官忙解释道:“刚刚我们殿下说的是——‘什么?’欸,对——什么?意思?”
梁彦超也忙道:“我们大王子殿下说的是……那个,想要学习大靖文化知识,侍奉在大儒老师身边。”
“喔,原来如此!”
双方都打了个圆场,又寒暄两句,才将这一程仪推进下去。
……
接见完使臣,后面便是宴会,鼓乐笙歌,撞钟行乐,裴缨似乎天生属于这样的场合,端坐在上首,睥睨着下头各色人,在觥筹交错间越笑越深。
酒至半酣时,上了歌舞,最先是大靖梨园献舞曲——栖春山,讲的是思念丈夫的妻子白日做梦,魂游三千里,与战死沙场的丈夫魂魄在春山相遇的故事。
裴缨盯着台上腰肢曼妙的“娘子柳如絮”,饮下一杯酒,耳边是远处几桌臣子叽叽嚓嚓聒噪:
“那台上唱曲儿的女角,就是谢壑春幼子谢连星,当初我们还一道念太学,不过那时他是权相幼子,眼高于顶。那年谢相过五十大寿,我和几个同窗凑钱买了一副玉棋盘,巴巴地送到他跟前,人家连睬都不睬,就让我们退回去,当真是颜面扫地!如今风水轮流转,谢相倒了台,他也充入掖庭,任你当初是何等金镶玉的人物儿,还不是要唱曲给咱们听?瞧瞧这把小腰软的嘞,啧啧啧!当初老子要是知道——”
“你若知道,你待怎样?”
“嘿嘿,少不得扒他裤子弄上一弄!”
“你就嘴上耍耍,你真敢嚒!”
“现在不行了,可惜了的,现在人家攀上高枝了,他可是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