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索打水钱,就说墙根底下和他同伴的那些花子,小老儿就应付不来。给了这伢子一口水,他们也来要呢?恕小老儿周济不得了!”
“……嗐,也是,咱们京师本有九条水渠,从前哪口水井不是任人取用?如今却连打水也索起钱来,又赶上天旱,一半水渠都见着黄泥,可恨天下贪官如过江之鲫,又如蚂蝗见血,又多又咬人呐!”
“就是这话,咱们京畿高平县,倒有一任清官盛老爷,不纳百姓一钱一粟,可到了怎么样呢?还不是十多年委屈在任上,一直得不到升迁嚒!哪像赃官多好当呐,随便想个辙就是聚宝盆——你们瞧着罢,现在齐华门外每天早晨进城贩水的车排成一条龙,仓司张家谭家,那两家子又要因着收贩水的头子钱赚得盆满钵满了!”
“那有什么法儿呢,还不是瞧着干瞪眼?谁叫人家攀了高枝,抱上大理寺卿刘大人的大腿?刘大人出身翰林,又在御史台镀了两年金身,这会子已经是掌全大靖刑狱的缓死赦过之人,虽官位三品,但在朝中可是炙手可热的人物呐!您瞧瞧这动静,他府上又歌舞呢!”
京师民间到处都有消息灵通之人,对那些庙堂上的权宦也如数家珍,便有人也凑趣道:
“听说这刘大人早年间就在齐华门外要过饭,我说摊主,你真的不周济周济这群花子嚒?不说别个,眼前这个小伢子,看起来就像是读过书的!”
吃瓜百姓们的眼神便一齐儿全往那讨水的男孩身上招呼,这男孩也不知怎的,满面惊惶,扭脸看了看街对过的姐姐,好像被人揪住了把柄一般。
他姐姐在墙根底下张着脖子瞧了他半晌,见他耽搁在瓜摊前,也惴惴不安起来,见弟弟又望过来,便起身也往瓜摊走来。
那摊主见他们二人年纪小,又着实形容可怜,便切了两片瓜,摆摆手悄声道:“莫要声张,吃完再回去。小老儿也不是图你将来有出息报答,实在是天可怜见……”这老汉想起自己也曾有个孙儿,两岁上时便遇上薛长风带兵攻打京师,拖家带口出城逃难之际,孙儿却遗憾病故,若是还活着,也有眼前少年这般大了,如此想着,不免口气又缓和几分。
却说那少年一朝得了两片瓜,舍不得吃一口,连忙捧着要给姐姐送去。他姐姐也从街对过赶来,见了面,刚要说话,她弟就把冰凉沁甜的西瓜往她嘴里一塞,自己也连忙吞了一大口。
“慢些吃,慢些吃!”女孩儿忙与狼吞虎咽的弟弟说道。
“啪——啪——啪!”街上突兀地传来三声鞭响,姐弟二人怔楞抬头,却见一队赫然瞩目的骑兵从大街远处飒沓而来,浩浩汤汤总有百十多骑,哒哒的马蹄踩在青石街道上,锐气直逼人面。
为首的军官穿着一身红缨细鳞铠甲,手持绞丝金鞭,鹰视狼顾,喝道:“飞鸢骑奉旨办案,百官贱民避让!”
“避!”
挡在路中间的少女吓得出了神,回过神来时却率先捂住了衣服襟口,手里半片西瓜跌落也顾之不及。男孩子忙不迭弯腰去拾,眼瞧着铁蹄金鞭就要兜头而下,还是那瓜摊老汉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姐弟俩,扥了两下,让出路来。
“不要命了,娃儿,在京师行走,你们眼睛切记要瞪大些,这是飞鸢骑,可不是一般的巡城侍卫!他们出动,不是抓人就是抄家!”
不想那女孩儿却惊喜地笑道:“我知道,飞鸢骑,是下属明湖司对不对?我就是专为她——”
女孩儿住了口,眼睛直勾勾盯着打马而过的飞鸢骑,一溜儿骑兵队伍中间赫然是一辆四驾马车,因是盛夏酷暑,车围也不过用纱幔堆就,隐约能看出车里歪坐着一位华服少女。
斑衣公主今年整十六岁,人生得千娇百媚,又偏爱鲜妍的打扮,凡出行必穿朝服袆衣,因颇受太后喜爱,又是本朝头一位以郡主身份加封受爵,仪同公主的贵女,织造司为了讨她的好,每天变着花样为她缝织宫装,其舆服归置早已超出公主的定例。
斑衣公主不仅衣衫华美,脸面上的热闹也毫不逊色:头戴簪花盛满一年之景,额上点着珍珠花钿,她又不像别的女子那般喜欢轻着胭脂,淡施檀色,反而偏爱浓妆红唇,这么一番妆饰下来倒与满头珠翠交相辉映,端的是艳光逼人,不可直视。
同她一比,讨饭的女孩就好像地上随便一根杂草,是那么不起眼。
“瞎瞪眼瞧什么?还不跪下!”老汉拽了一把女孩,扣着她的脑袋往地上敷衍地点了点,悄声道:“你知道马车上坐着的是谁?那是斑衣公主,太后娘娘座下头一条——”
卖瓜老汉嘴里的“好狗”两个字还没来得及吐露,就见这讨饭姑娘倏地站起了身,猛地蹿了上去——理所当然地被两名飞鸢骑用长枪叉住脖颈,动弹不得。
那小男孩也蛮牛一样立刻冲上前去,自然也被叉住。
“殿下,臣女有冤要诉!”
宽阔街道上,形容落魄的少女螳臂当车,拦下威势赫赫的飞鸢骑众卫。
民间百姓皆知飞鸢骑是什么操行,监察百官,风闻言事,每天干的都是些钻床底上房梁这等窥人阴私之事,手段难免腌臜乖戾,百姓见着他们也都耗子见了猫似的,生怕哪里行差踏错,惹来杀身之祸,因而见着飞鸢骑出行,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