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日子忙碌,但收获颇丰。陈展逮了两只公鹿,稍大的那只被追云咬断了腿,不过只是些轻微的外伤。
一人一狼将猎物往山下赶,不出意外,陈展又在树林里瞧见一抹熟悉的灰扑扑的身影——又是李家的大哥儿,李朔月,他还在砍柴,身边放了个半人高的背篓。
日日都来砍,李家就如此缺柴禾?
陈展无心窥探,可人就在不远处,他总不能一点都瞧不见。
这哥儿今日换了身黑色麻衣,打的补丁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后脑袋用破布包住了头发,是那种他甚至不会用来擦脚的烂布头。
这副打扮,也只比清水县的叫花子好上一点。
他摸不透李朔月来这的意图,有时候甚至感到困惑。
李朔月背柴得从他家门口走,好几次追云趴在门口吃野兔、山鸡,这哥儿每回都是一脸惋惜,还常常跺脚皱眉,仿佛吃的是他家的肉。
追云是他的得力干将,自然要多吃肉养的健壮,何况这兔子山鸡都是它自己猎的。
陈展并不害怕这哥儿会从追云口中抢食,不知谁给他勇气成日孤身往后山跑。他不在乎这等小人物,看见了也只当没看见。
反倒是追云,玩心上来了,三次有两次都要逮住人欺负一通。
追云比一般狗大许多,成日吃肉养的膘肥体壮,犬齿尖粗,气势骇人。每回都要装作逮兔子一样,从家门口气势汹汹撵上去,张大嘴巴往小哥儿身上扑,吓得那哥儿眼泪汪汪,回回都往树上爬。
还好追云通人性,不会真咬。
刚进屋连口水都没工夫喝,陈展一个没留神,追云又跑上去欺负人了。
“嗷呜嗷呜~”
灰狼立起来能有一人高,这会抓树皮磨爪子,灰色尾巴卷起弧度,仿佛下一瞬就要爬上树来咬他。
李朔月双眼含泪,吓得六神无主,使劲往树上窜,可柿子树低矮,再爬也爬不了多少。
这狼吃生肉!
“去,去,去。”
李朔月颤颤巍巍折下树枝树叶往狼头上扔,企图驱赶它。
小时候被王桂香养的狗咬屁股、抢馒头,他看见这些畜生就害怕,更别说这只吃生肉的狼了。
轻飘飘的树枝仿佛羽毛一般,叫追云玩性大发,它愈发卖力叫喊,喉咙里发出一阵阵咆哮吓唬人,身体压低往上爬,张开嘴作势要咬小哥儿的脚。
“啊!”
眼看着要被狼咬住脚底板,李朔月吓得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叫喊,他闭紧眼睛,不敢看,上身死死抱住树干,两条腿疯狂蹬踹,像只快要干死的鱼,连带着鞋都蹬掉了。
“追云!”陈展慢腾腾上山,灰狼一见他就呜咽着往他双腿里钻,那么大的狼崽,力气大得能把人拱倒。
一见陈展,李朔月悄然松了口气,陈展又来救他了。
陈展抓住后脖颈将狼脑袋提出来,没好气的打了它两下,斥道:“做什么呢。”
“呜呜呜。”追云气得呜呜叫唤,它刚才被踢到脑袋,这会还疼呢。
“叫你淘气。”陈展又轻抽了两下狼屁股,骂它:“回去看家。”
追云夹着尾巴垂头丧气跑了,一步三回头,幽怨地好像陈展怎么它了
“行了,赶紧下来吧。”陈展捡起地上的草鞋,随后目光上移,小哥儿动作缓慢往下爬,蜗牛似的,边下边四处张望,似乎被追云吓狠了。
“你的鞋。”
将草鞋递过去,陈展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移向小哥儿的脚,瘦瘦小小比他的手还小,脚踝脚背黢黑,脚趾干瘪,瘦的仿佛只有骨头。
他身上带了股霉味和干柴味,很像自家许久不晒太阳的粮食房。
李朔月没那么邋遢,但也没那么干净。
草鞋破旧不堪,小哥儿穿上后,显得脚更小,这似乎是汉子的鞋。
李朔月自然也察觉到汉子的视线,惨白的脸突然涨红,羞耻地小步挪动,想要藏住自己破烂的草鞋和脚丫。
乡下人家,哥儿姐儿常要下地插秧洗衣捉鱼,没有县上镇上人那么重规矩,并没有被谁看了脚就要嫁给谁的习俗。
羞耻过后便是难堪,李朔月手足无措,常年干活,他的手脚都比汉子的更黢黑粗糙,一点不像平常哥儿的脚。
陈展会嫌弃他吗?李朔月不知道。
陈展收回视线,开门见山:“李家的哥儿,你怎么日日往我家后山跑?”
这话实属冒昧,这山头又不是他家的,别人怎么就来不得?
李朔月管不了那么多,他垂下头抹掉被灰狼吓出的眼泪,怯声回复:“……阿娘叫我砍柴,后山的柴、没人砍,林子也长得密,我……”
小结巴,陈展想。
李朔月气结,细声细气反驳:“我不是结巴……你别听他们胡说。”
不好,一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陈展干咳两声掩饰尴尬,又问:“既然是砍树,就好好砍树,往我家院子胡看什么?”
“莫不是想要偷东西?”
“若是手脚不干净,小心我拉你去见官老爷。”
“没有,没有。”李朔月吓得猛然抬头,瘦巴的脸蛋仰视男人坚毅的面庞,慌张解释,“我不偷、不偷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