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宴礼的眉眼轻轻垂下,仿佛闪过一丝不安,似乎在思量为自己方才所说之话的分寸,然后那双墨玉般的眸子迅速复又望向她的。
这张杀伐果断,能叫数万敌军闻风丧胆的脸,此刻只对着她,面容如玉,眼若星辰。
这双眼中似乎只剩她一人的倒影。
然后殷殷期待,翘首以盼。
他的眸子仿佛有万千魔力,只这样深深看着宁以卿,便叫她不可自拔地沉沦其中。
他的嘴角浅浅挂着一抹殷切的笑意,这抹浅笑却如同熊熊烈火一般蔓延开来,只在须臾之间便流入她四肢百骸的血脉之中,涌向她缓缓跳动的心房。
然后转瞬之间,滋生出疯狂生长的藤蔓来。
将她牢牢困在这方狭小天地之间,困在他的眼眸之中。
宁以卿只觉得自己的心绪随着这烈火不断地翻涌起来,叫她避无可避,只能怔怔伫立在原地,承受着、忍耐着,任由这熊熊烈火灼烫地烤炙自己的心。
“我……”
她脸颊比晚间绯红的晚霞还要红艳,比冬日里的炭火还要灼热,这股灼热让她渐渐无法喘过气来。
她终于微微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话来解除当前的困境,给自己获得一个喘气的时机,却在开口之后,才发觉自己根本毫无半点理智与头绪。
见她如此,陆宴礼脸上笑意愈发飞扬灿烂,他手中捏着的步摇随着马车摆动不停轻轻摇晃,好似他的心也附在那流苏上头,荡漾不停。
眼前这张笑得尤为好看的俊脸缓缓朝自己凑近,宁以卿愈发觉得,眼前似有一片桃花灼灼,遮天盖地而来,逐渐遮蔽了她的双眼,令她恍然失神。
那句“信我”在耳边久久回荡,有那么一瞬间,宁以卿想将心中藏着的一切秘辛尽数托陈而出。
然而她还未来得及开口,马车忽然剧烈晃动两下,她整个人也因为失去重心,往右边狠狠倾斜翻去。
陆宴礼也始料未及,他原本就面朝着宁以卿,侧着身体坐着,也随着马车的颠簸忽然往前俯身下去,见宁以卿的后脑勺就要往厢壁上撞去,他连忙伸出手拉她,大掌紧紧将宁以卿的头按在胸前。
“小郎君、小郎君!”车外传来老袁急切的叫唤声,“马车轮子有根横杆裂了,马儿有些受惊,您和夫人没伤着吧?”
话音刚落,老袁便匆匆将车厢门拉开,正想关切一下二人的情况,谁料映入眼帘的——
身着紫衣的小郎君背对着他,身体微微往前俯着,一手撑着厢壁,另一手将什么东西按在怀里。
夫人呢?
老袁眯起浑浊老迈的眼睛瞧了瞧。
小郎君按在怀里的,好像是个头。
好像是夫人的头啊。
宁以卿懵头转向,天旋地转之间自己眼前已经是一片漆黑,男子的甘冽气息将她紧紧包围。
她反应过来陆宴礼是怕她磕到脑袋才按着自己,正想出声说句没事让他放手,但旋即传来厢门被打开和突然清晰无比的市集声音让她呼吸一滞。
这可是在大街上!
这未免有些太失体统了!
宁以卿匆匆挣扎着从他怀中抬起头来,她甫一抬眼,就见到正呆呆伫立在车门前的老袁。
她一张脸瞬间涨得通红,忙伸出手来摆了摆。
老袁立时砰的一声将车厢门合上。
方才旖旎暧昧的气氛已经荡然无存,宁以卿将陆宴礼推开,重新坐回一旁,她发髻之上的一头钗环此刻有些松散开来,宁以卿晃了晃头,索性将头上的首饰钗环全拔了下来丢到一旁。
为了缓解尴尬,她略微清了清嗓子,一双眼睛四下乱瞟了瞟,停留在陆宴礼稍微有些凌乱的衣襟之上。
她伸出手凌乱地朝他的衣襟处指了一指,开口却是:
“马车……马车是坏了吗?”
陆宴礼垂下眸去,笑着整理了一下衣襟,淡淡道:“袁伯说车轮有些问题。”
他忽然想起来什么,脱口而出道:“我提前并不知道……”
宁以卿不禁笑了出声。
他在担心,怕她以为马车坏了,英雄救美这样的戏码,是他特意为之?
“现在还在坊市之中,不能占了路,只能尽快去寻人将车拉走修理。”宁以卿开口道,“只能委屈侯爷,下车与我一同走回去了。”
陆宴礼见她笑着,也松了口气,他点了点头,撩开一侧帐幔朝外看去,“这儿离安平侯府还有几条街,若是走回去也要日落西山才能到了。”
他抬眸看向宁以卿,眼底燎起一抹光亮与雀跃来。
“夫人可会骑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