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双站在连廊下，手里捧着宁以卿给的书籍专心阅看，一刻都不曾放下。

有了宁致远的宽慰，宁以卿倒也好受许多，经自家父亲一提醒，她这才想起今日张娘子要考较林双之事。

宁以卿把林双唤了过来，又问宁致远：“张娘子可到了？”

宁致远点点头，带着二人便往书房走。

待到了书房，宁致远稍微叩了三下门，门内传来一道略显苍老的女声，“请进。”

宁以卿打眼望去，一名上身着深茶色蜀锦百福纹长袄、下身黛色曳地长裙的妇人正从书桌前站起身来，她身姿虽然不再挺拔，但依旧保持着华贵端庄的气质。妇人朝他们款步而来，步态优雅，每一步都格外从容不迫，待她走得近些，宁以卿也看清了她的脸，心中不免有些惊讶。

眼前的妇人头发大半花白之色，但依旧梳理得整整齐齐，盘在头顶用棕色影纱布包成一个元宝髻，髻边簪几只深色通草花。她的脸上涂着淡妆，眉毛漆黑而长，一双眼眸格外明亮，还透出几分洞察人心的智慧，眼尾微微有些挑起，露出一丝精明强干的气场，嘴唇上涂着淡红色口脂，显得庄重而不失优雅。

她知道这位张娘子在商贾之道中负有盛名，却以为会如同寻常男掌柜一般，都应当是稍显市侩庸俗的，却未料到竟是这样高贵典雅的老妇人。

宁以卿拉着林双一同福身颔首，“张娘子。”

张娘子连忙将她扶起，“大小姐，许多年未见了，当年你尚在襁褓之时，我还抱过你呢。”

宁以卿转过头疑惑地看了一眼宁致远，宁致远笑道：“张娘子当年是宁家药坊最早的一批掌柜的，你出生不久，宁家在蜀地那边置办了产业，蜀地生活潮热艰难，没几个人愿意去，张娘子巾帼不让须眉，自己请缨前去，所以，你没见过她，她却见过你。”

宁以卿闻言，感激地笑着道：“多谢张娘子多年来为宁家药坊不遗余力。”

张娘子慈和地看着宁以卿，“也是你爹这么多年的伙计了，不说这个。听闻你身边有个姑娘，愿来同我学习这些活计？”

宁以卿微微将林双拉上前一步，乖巧笑道：“就是这位，张娘子可唤她名字，林双。”

张娘子笑着，一双凌厉智慧的眼眸将林双上下打量一番，眼底微微显出惊艳之色，见林双并无半分谄媚讨巧，只是安静垂眸站着，她又满意地点点头。

“行，你同我过来吧。”

张娘子说完，又对宁以卿与宁致远笑道：“那就先请东家和大小姐移步他处，我考较学生，不喜有旁人在场，况且你们若在，难免叫她分了心神。”

宁以卿略微思索一番，伸手替林双整理了一下衣襟，又握住她的手温声叮咛道：“那你放心随张娘子去，不用紧张，将你平日所学的本事拿出来就好。”

林双抬起眼来同宁以卿对视，面色坚定地对她点了点头。

宁以卿随宁致远到了厅堂之上，同他探讨起陆宴礼的病情来，她将脑海中所记得的陆宴礼往日的脉案都一一细说了一遍，用将具体用药、康复的理疗推拿手法都详说了一通。

宁致远皱着眉头，愈听愈入神，“按你所说的脉象，他能如此快苏醒，应当是因为你用了那株血灵芝的功效，久枯的气血得以温回，你又整日替他疏通经络、活动手脚，这才能有这半月清醒的成果。”

“也就是说，你并未用错方法，甚至说，以你的温补之方，让他表面上康复起来是完全指日可待的，你所用的药并无大破大补之用，但他体内这层毒素究竟是怎么会突然爆发，又如此来势汹汹？”

宁以卿同样疑惑不解，她又问道：“爹爹完全诊不出来是什么毒吗？”

“非也，”宁致远手指在桌面之上微微敲击，“我在南渝当过一段时间的游医，南渝那边密林周围的村庄，都是以贩卖密林中的山珍为生，偶尔会有进山的人中瘴毒，与宴礼此时的情况有些相似。”

“可瘴气之毒多为表症，又是急症，”宁以卿不解，“若六七年内瘴毒不解，只怕侯爷早已全身溃烂，五识俱失，如何有可能拖到今日？”

宁致远踌躇道：“这……这……我暂且也不能确定，还是等你丘伯伯到了，再同他一起确认吧。”

宁以卿眉头紧锁，将自小读过的医书都想了个遍，忽然想到一种可能来。

她的目光与宁致远的目光忽然对上，父女两个正要开口探讨，忽然宁夫人却到了堂上，呼唤声将二人都从深思中拉了回来。

“张娘子请你们过去呢，”宁夫人笑道，“看张榕那副样子，林丫头多半是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