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得你是个读书的料子就让你进了族学读书,你是咱们家这么多年才出现的出息人,安安分分的在上蔡做官不好吗?”
“你的俸禄阿姊都帮你攒着呢就准备等春耕结束了,拖媒人给你介绍个好姑娘,阿母生前最大的心愿就是想要看着你娶妻生子,阿姊也希望你能早日安家定下来,快别说傻话了。”
李斯神情黯淡的垂下眼睛。
蔡黍见状遂咳嗽两声,开口打圆场道:
“行了,行了,先吃晚饭吧,要不待会儿饭菜就凉了,天也要完全黑了。”
“斯,你今晚在这儿住,咱们俩好好聊一聊。”
李粟听到这话,冷着脸端起陶碗,用筷子夹着饭菜吃了起来。
俩孩子也默不吭声地用筷子和木勺子往嘴里扒饭,他们俩年纪虽小,却也听懂大人们说的事情了:他们俩唯一的小舅舅想要离开家了。
原本和乐的氛围因为这场变故被搅和没了。
用罢晚膳后,李斯被一家四口拉着留下来一起住。
夜幕降临,他枕着麦壳子做的枕头,躺在黄土垒成的床榻上,盖着外表是麻布,内芯是稻草垫子的被子,辗转反侧。
“斯,你睡了吗?”
门外突然响起了姐夫如蚊蝇振翅的低声。
“没睡呢。”
李斯忙起身前去开门,蔡黍护着手中亮如黄豆的油灯进入小屋子内,瞧着小舅子笑道:
“怎么?还在生你阿姊的气呢?”
李斯跪坐在草席上摇头苦笑道:
“姐夫,你在胡说什么呢?阿姊待我如母,我感激还来不及,哪敢生阿姊的气呢?”
站在门外的李粟闻言眼睛都不由红了。
“说说吧,你怎么突然不想做小吏了?”
蔡黍在小舅子面前的草席上跪坐下,满脸困惑地出声询问道。
李斯垂着脑袋,声音闷闷地说道:
“姐夫,我们两家以前在蔡国时都是显赫贵族,如今沦为这般清贫的庶民之家,我很不甘心。”
“我不想再待在这个小小的乡邑里了,我想要去咸阳、邯郸、临淄、大梁这种繁华的一国之都去看看,见见世面。”
蔡黍闻言忍不住沉默半晌,开口劝道:
“唉,斯啊,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如果有机会的话,谁都想要往外面走走看,可是咱们两家现在家底薄,经不起折腾。”
“你若留在上蔡,兴许再干几年就有机会往上面升一升官职了,但是若放弃手中的差事,贸贸然去外面闯荡,现在这世道如此之乱,别说等你闯出名堂了,兴许你一不小心就没命了,留在家乡安安稳稳的不好吗?何苦去冒险呢?”
李斯听到这话脑袋垂得更低了,声音也更闷了:
“姐夫,我们不姓芈,也与屈、景、昭三大氏族,以及项氏、庄氏这些荆楚十八姓没有一点关系。”
“蔡国已经没有了,我们待在楚国,你顶天就是从里正变成亭长,我也只会从一个粮仓做到掌管上蔡所有粮仓的吏员。”
“咱们一辈子都用不了祖宗们用过的青铜礼器,我也一辈子都摸不到士的等级。”
“我不想要过这种一眼能望到头的生活了,我想要给自己找个名师,让他教我治国富民之道,我想要进入士的行列,当大官,我想要我们家以后能过上顿顿吃肉,春夏秋冬都能穿丝绸皮毛的好生活。”
李斯说到“好生活”三个字,猛地抬起头,油灯的亮光照进他黑色的瞳孔内宛如夏日荒原上被一个不起眼的小火星偶然引燃的熊熊烈火。
蔡黍看着小舅子目光灼灼的模样,一一时之间不禁被震慑住了,他下意识地讷讷说道:
“斯,你不怕辞掉差事后,一出上蔡就会后悔吗?”
李斯摇了摇头回答道:
“姐夫,我不会后悔,我只知道我现在二十岁如果不出去闯一闯的话,那么我三十岁想闯就没有心气了。”
“如今我正值青壮年,学什么都快,尚未娶妻生子,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觉得现在就是我拜师求学的最好时候。”
是啊,岳父岳母已经去世,小舅子现在了无牵挂。
蔡黍原本是被妻子要求来劝人的,听了小舅子一席话,甚至觉得小舅子所说的话没有错啊!年轻时没有拖累不去拼搏,难道要等到有妻子儿女了才去外面闯荡吗?
“唉,斯,你说这话似乎也在理”,蔡黍伸手挠了挠脑袋,蹙着眉头道,“我听闻齐国的稷下学宫是天下读书人都想要去的地方,学宫祭酒荀子更是天下闻名的儒家大师,你难不成想要去齐国的临淄求学吗?”
李斯摇头,眸中亮光闪闪:
“姐夫,我不喜欢儒家的学问,如果没有那位赵国横空出世的邯郸国师的话,或许拜荀子为师是我最优的选择,可我现在对那位修建出康平窝的赵国国师很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