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黄昏,夕阳笼罩着整座寺庙,青石阶上泛起微微波光。
住持师父站在寺庙门口,闭着眼眉头紧锁,对脚边奄奄一息的她无动于衷。
他跪在地上,不断哀求住持师父救她一命。
师父却说:“因果轮回,救她亦是毁她。何况,将死之人,救与不救,并无区别。”
他不明白,只知道,他的阿鸢正奄奄一息,往鬼门关走去。
他磕破了脑袋,低声祈求道:“若阿鸢死了,徒儿也随她去走奈何桥,渡忘川河。”
师父摇摇头,叹了口气:“我今救她一命,但你,须答应我一事…”
他埋头陷在暗影里,听完了师父的话,半晌才麻木地点点头。他也没有别的选择,不是么。
好在,忙活到半夜,终是保了她的性命。
可阿鸢受伤太重,一直没醒。昏迷的这段时间,他就没日没夜陪伴着她。像之前,她形影相随跟着他一样。
他亲手给她更衣,给她擦身,给她喂药。她不喝,他就用嘴去送。
师兄师弟们都缄口不言,摇头叹息,默认了他做这些有违礼教的事。
又不知过了多久,寺庙里从繁花似锦到枯叶凋零,他的阿鸢醒了。
他永远忘不掉,彼时初冬,窗外景色已有些荒寒,但阳光甚和煦,柔柔地照进窗棂,在地上映射出好看的纹路,他的阿鸢依靠在床头,脸色是终日不见阳光的苍白。
嘴角噙着笑,对他说:“小师父,我想吃豆腐羹…”
他忙亲手做了羹汤,小口小口喂她,看着她苍白到遮不住皮下青脉的脸,他又心疼又欢喜。
他那时想,在寺庙这样过一辈子,甚好。
是夜,两人躺在一张榻上。万籁俱静,窗外月色如瀑,倾洒笼罩着整个寺庙。
阿鸢轻声说:“我虽是昏迷的,却知道是你一直在照顾我。”
背对着她,他身体硬得像一块板砖,默不作声,心中却如江海翻腾。心下忍不住幻想,只要她在这庙中,他便会照顾她到永远。
可她又说:“小师父,你带我走吧……”
如此熟悉的话。
倏地流下眼泪,自开蒙以来,这是他第一次哭。他伸出指尖,颤巍巍擦去了眼角的泪痕,用低到尘埃里的声音回她:“阿鸢,我是要一辈子待在这里的。”
这是他第一次没唤她女施主,而是叫她阿鸢。
阿鸢转过身,看着他细长光洁的脖颈,眼中慢慢噙满泪水。咬着嘴唇不说话,缓缓靠近他的后背,紧贴着他。
极力忍耐着哭腔,还是那样软绵绵的腔调:“小师父,为何?”
为何…他没再说话,千言万语被咬碎了咽在肚子里,一夜无眠。
次日,他就恢复了清冷绝情,将阿鸢赶回了寮房。一个人念经,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上香,尽量避开她。
阿鸢若还跟着他,他就冷漠狠厉地拒绝,甚至不愿意抬眼看她。
吃饭时,他也会跳过任何有豆腐的菜,若哪日两道菜都有豆腐,他宁可不吃。
幸而这次,阿鸢不再像之前一样缠着他。受了几次冷脸,便离得他远远地,两人擦肩而过,都不会看对方一眼。
甚至,她换了一个小师父跟。
一个远不及业暝美貌的小和尚,但也算清秀可人。最主要的是,这小和尚的禅房,就在业暝隔壁。
清晨,她就站在小和尚门外,用那宛若雏莺的声音软软地喊:“小师父,我们一起吃早斋呀。”
业暝站在门内,紧攥着佛珠,努力咽下心头的梗塞,曾几何时,这句话只属于自己啊。她身边的位置也属于自己。
他推开门,无视站在一旁的她,目不斜视从她身边擦过,清冷如初。
她便变本加厉去折磨他。
在两人一起坐了近三年的那石桌边,她拉着小和尚给她讲经,甚至在他路过之时,故意说:“小师父,你见过西凉的雪么?听说西凉那边冬日会下密如鹅毛的大雪…”
业暝面无表情走过,藏在袖子下的手却捏到发白,心口酿醋一样想,她竟又邀别人去看雪,是不是只要能带她走,是谁都行?也不必非是自己?
就这样,在嫉妒和挫败里里折磨了自己一个月,连吃饭喝水都像就着醋一样。
终于到了寒冬腊月,寺里迎来了第一场大雪。阿鸢穿着厚实的袍子,砰砰敲隔壁师弟的门:“小师父,出来玩雪啊。”
他就紧贴着房门,听她兴冲冲的声音,虽然这声音不是对自己说的。
但是他可以骗自己,于是他推门出去了,看着她被冻得粉红的鼻尖,颤巍巍地心动:“师弟伤了风寒,无法出门,女施主自己去玩吧。”
阿鸢瞪着亮晶晶的杏眼,娇嗔地看着他,转身就走。
看着她毫不留情的背影,他心头不可抑制地下沉,为何不邀请我同去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