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里。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把贺屿接过去一起住？”贺江岚身上还穿着高尔夫球服，额头上还沁出一层薄汗，像是刚从草坪上跑回来了，说话莫名有些喘。

他其实想问的是，为什么要对贺屿这么好？

贺靳砚抬眸平静看了他一眼，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关切地说了一句：“赶紧去卧室换一身衣服，免得着凉。”

越是这么平淡的回复，越是激起贺江岚内心的不平衡。他哥贺靳砚明面上好似一碗水端平的样子，其实更加偏袒谁？贺江岚心里清楚不过了，他无法再这么大方地容忍下去，明明他才是贺靳砚的亲弟弟。

“贺屿他算什么东西？他只是一个见不得人的私生子，我才是你的亲弟弟！”

“贺屿的妈也真是够贱的，勾引我爸就算了。这个女人生出来的儿子也是一样下贱，天生一副狐媚子样，不勾引人就活不下去是吧？”

贺江岚积压了十几年的情绪，在这一刻如洪水般溃堤而出。

什么难听的，不符合身份和场合的全都一窝蜂地说了出来。

很快“啪”的一声打断了那些污言秽语。

“谁教你这样说话的？”贺靳砚把手中的书籍重重砸在茶桌上，其中还有一个茶盏砸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回声。他蓦地站了起来，挺拔的身影似乎裹着一身冷气，目光锐利得像一把剑，逼得贺江岚气势都低了几个度，“本以为你是家里最让我放心的，我才不会这么严厉地管教你，看来并不是这样。”

“你远远比我想象的，更加让人失望透顶。”

贺靳砚眼里的失望真切得可怕，让贺江岚一瞬间心底发凉。

“哥，我只是一时心急，不是故意这样说的。”要说这个家里，最让贺江岚值得敬重的人便是他哥，他从来没有如此手足无措过，“我保证，下次我不会这样子说话了…”

“本性难移，江山易改。”贺靳砚径直越过了他，冷冷道。

大厅里的气氛实在尴尬得很，虽然矛盾点是围绕着他展开的，但是他从来没想到贺江岚对他怨言竟然这么大，可是他从来就没有跟贺江岚抢过任何东西。

相比之下，他在贺家的处境根本就不好。

他心不在焉地险些一脚踩空楼梯了，稳住之后，才发现大厅的人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他一瞬间如芒刺背。

“收拾好了吗？”贺靳砚走了过来，把贺屿手上的纸盒接了过去。

贺屿点了点头，默默地跟在贺靳砚身后。

每走一步都感觉有一道幽怨目光看着他。

不用回头看，都知道那道目光的主人是谁。

“方才那些话你不用放在心上，这不是你的错。”贺靳砚安抚道。

听到那些恶毒的话，贺屿其实心里并没有太大波动，从小到大他不知道从贺家的仆人那里听到了多少回，一开始他还恼怒地进行反击，可是根本就吓唬不了他们，他们还愈发大胆地掐着他的胳膊吓唬他。

次数多了，贺靳砚自然就发现了。

当即就把那些参与进来的仆人全部开除了。

还有一点，贺江岚不知道的是，贺屿其实最羡慕他了。

从小就出生在这么优渥的家庭里，即使想要天上的星星，贺家夫妇都会竭力去摘给他，并且还会给孩子提供良好的情绪价值。

贺屿无比清晰记得的是，有一次贺江岚小学期中考试，有两门取得了满分，他兴奋地把那两张卷子给父母看，贺国栋满脸骄傲地把贺江岚抱了起来，不断地说，“岚岚，好棒！想要什么礼物跟爸爸说！”

“我想要一架模型飞机！”贺江岚手舞足蹈道。

贺国栋皱纹都要笑出来，满脸的宠溺，“好好好。”

那个时候，贺屿只敢偷偷地躲在门外，想象贺国栋抱住那个孩子是他，可是手上攥着那张不及格的语文试卷，他又一次打消这个念头。

贺屿五岁之前学的都是家乡话，他说的那些话贺家很多人都听不懂，唯有贺靳砚能够无差错把握他的意思，所以贺屿的普通话还是他一个拼音一个拼音教的。

他当时还天真地认为，原来考满分可以得到礼物。

于是，贺屿期末前那段时间很努力学习中文。

甚至到点睡觉，贺屿还在小台灯面前口齿不清晰地读语文课本那些诗句，“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每每读到一半，就被洗完澡出来的贺靳砚揪着衣领塞到被窝里面。

“不早点睡，小心长不高。”贺靳砚吓唬他。

贺屿确实被这句话给吓到了，现在贺江岚已经比他高半个头，他不能在身高方面输给他，于是赶紧抱着小鲨鱼闭上眼睛乖乖睡觉。

许是这段时间的努力，贺屿终于在期末考试中取得九十六的高分，即使没有满分，那也是在班上单科排第一了，不亚于考满分的成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