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正想着,突然听到庆奴兴奋地喊:“宇文先生!”
大家循着庆奴所看的方向仰望过去,只见宇文知章站在鹰嘴岩上,面向众人,迎风而立。岩壁上,有一株虬枝的松树挡在他身前,故不易被发现。
“丫头,怎么又带他们过来了?上次老夫已然说清楚,曲谱不示与俗人。”宇文知章虽神色淡淡,而言语里颇有责备之意。
“先生既与晚辈的父亲投缘,又视晚辈的父亲为义弟,那晚辈就冒昧称先生一声伯伯。晚辈请问,父亲可曾跟伯伯说过他的身份?”
“倒未曾闻。老夫离群索居,不喜世俗之事,是何身份,不在老夫关注之列。”
“是,父亲当是深知伯伯喜恶,故而才不相告。今日庆奴便跟伯伯道明,父亲是皇宫教坊一名乐师,庆奴自小在父亲的耳染目濡和悉心教导下,习得琴艺,如今也身处教坊。父亲之所以叮嘱庆奴向伯伯求取曲谱,其心愿就是希望通过教坊的力量,让《霓裳羽衣曲》重新焕发光彩。故而庆奴去求爱好音律的六皇子殿下,一同来拜见您老人家,以示重振盛唐最动人心魄宫廷乐舞的决心,求伯伯成全。”
等庆奴说完,宇文知章虽未感到惊讶,但目光终于看向了李从嘉。
李从嘉向宇文知章行礼,诚恳地道:“确如庆奴所言,请先生成全,晚辈必定将曲谱珍之爱之,并令教坊众人悉心练习,以期早日重现大唐风采。皇爷爷铭记祖上为大唐宗室之后,故而皇爷爷得以立国后,定国号为唐,既是铭记,也是立志重建先祖之伟业。《霓裳羽衣曲》是大唐遗音,如能得此曲谱,则能更好告慰皇爷爷。”
宇文知章不语,缓步从鹰嘴岩一旁的窄小台阶走下来。他看着李从嘉和娥皇,轻轻点头,道:“吹奏和弹奏,都不错,小小年纪,有此造诣,实属不易。”
李从嘉再请道:“求先生成全。”
宇文知章转身,双手负于身后,面向着前方的山谷,目光飘渺,良久不语,似是陷入了遥远的回忆中。
庆奴心里着急,轻声唤道:“伯伯!”
宇文知章像是如梦初醒,徐徐道:“并非老夫不愿相赠,若曲谱完整,当年或许就赠予云飞老弟了。”
“啊!”娥皇听闻曲谱不完整,感到可惜与失落,忍不住叹了一声。
宇文知章也不理会大家的反应,目光依旧对着山谷,似乎自言自语地道:“那一天,宫里都是朱贼的士兵,他们到处放火,意欲焚毁大明宫,逼皇上迁都洛阳。烈焰熊熊,火光冲天,哭喊声响彻整个皇宫。师父找到我时,他双手被烧伤了,皮开肉绽,衣服和头发也遭火噬。他从怀中掏出《霓裳羽衣曲》和《乐舞图》,急急叮嘱我,让我想办法先藏匿好,然后找机会再带着曲谱逃出宫去。他让我发誓要以生命来保护好曲谱,不让曲谱毁于兵燹。我含泪答应了师傅。”
说到这,宇文知章身形微动,似是被往事所牵引。等再立稳,他接着说:“后来,逃命过程中,师傅与我走散了。为躲开士兵,我被迫无奈爬下一口井中,老天眷顾,那竟是一口浅水的废井。我在井下躲了两天两夜,饿了渴了就取井底水来充饥。第三日,朱老贼的兵终于全部撤离完,大明宫被烧得只剩一片废墟。等一切归于死一般寂静时,求生的强烈意念促使我拼尽全力拉着井绳爬了上来。死里逃生后,我从此远离宫廷,余生寄寓山野间。”
宇文知章说到这,长叹一声,道:“后来,打开曲谱,我才发现,曲谱竟残缺不全,应是在师傅将其抢救出来之前,就已受到损坏。想当年,师傅与我皆是大唐皇宫教坊乐师,通音律。但面对残缺不全的《霓裳羽衣曲》,我在接下来的几十年间,虽不断研究,却都一筹莫展,无能为力。我学艺不精,无法补缀完整曲谱,有愧于师傅。试问曲谱残缺不已,如何能重现光彩?”
听宇文知章说完,众人一时无语。
片刻后,还是娥皇率先打破沉默,她款款地走到宇文知章身后,轻启朱唇,道:“晚辈周娥皇见过老先生,不知先生可愿听娥皇说几句?”
宇文知章依旧是身形不动,微微点了点头。
“晚辈觉得,绝非是前辈学艺不精,故而不必过于自责。早前晚辈看过相关记载,说是演奏《霓裳羽衣曲》所用乐器甚多,有鼓、钟、磬、钹、铙、箫、琵琶等等,窥一斑而知全豹,可见此曲之宏大。前辈苦于无从下手补缀,晚辈觉得,最关键是缺少可供查证资料,而非学艺不精。”
宇文知章闻言,双肩微抖,似是激动,而又极力压抑着。
娥皇莞然一笑,道:“晚辈觉得,天下凡爱好音律之人,无不期望能有机会听到大唐遗韵,若能有幸参与补缀此曲,使之传世,让后世之人也能欣赏到美妙乐曲,必是一桩美事。晚辈听殿下说,如今宫中藏书丰富,有从各地搜集所得曲谱,其中包括大唐宫廷曲谱。若能从众多曲谱中进行相互参照佐证,仔细推敲勘校,何愁补缀不成?前辈若不嫌弃娥皇学识浅薄,愿意指点一二,娥皇定全力协助前辈勘校。况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