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先是感到惊讶,接着疑惑不解地看向陶世安,她心里有一个结,多年来,始终无法解开。
陶世安读懂了明月的疑惑不解,道:“小姐是觉得老爷与夫人既然鹣鲽情深,那老爷为何会在夫人仙去不久后即匆匆续弦,你无法理解,是吗?”
明月缓缓点头。
“唉”!陶世安长叹一声,道:“现在回想,才恍然而悟,这一切,原来都是孔彪和姚氏故意设下的圈套。那年,夫人仙去后,孔彪从乡下带姚氏到府中来,说是姚氏家人亡故,孤苦伶仃,为求生计,愿到府上当丫鬟,我便同意了。没想到她进府没多久,有一晚老爷因思念夫人过于悲伤,喝多了酒,又恰好那天我外出未归,不知道她是如何找准机会,借口送解酒汤给老爷,便趁着老爷酒醉迷糊,投怀送抱。那晚后,过了两月,她便说有孕了。老爷想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也为了能给孩子一个名份,便仓促间娶了姚氏。老爷没有想到,这些年来,你会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难以释然。其实,老爷因此而对你娘亲深感愧疚,对你,亦然。老爷不知能如何弥补你,所以才一直事事由着你。”
明月潸然泪下,哽咽着道:“陶叔,别说了,是我自私任性、自以为是,我对不起爹爹。”
“小姐,还有一些事情,我以后再慢慢告诉你。为了确保你顺利到达金陵,我们必须尽快离开此处。”
“为何一定要去金陵?爹爹如今是生是死,我无从得知,我怎能一走了之?若是……”明月咬着唇,痛苦地闭上双眼,好一会,才道:“若是爹爹已不在人世,我却不能让爹爹入土为安,我……我将一辈子深陷痛苦自责中。”
陶世安沉吟片刻,道:“辰子、虎子小时候流浪街头,是老爷在他们漂泊无依时带回府中,进府后也一直厚待他们,有别于一般家仆,这份再生之恩,辰子、虎子定不会忘,所以,即使你我暂时离开了,还有他俩打点着,况且,他俩一直跟着你,处事也机灵。我会想办法尽快联络上他们。眼下,我先陪同小姐到金陵,等小姐安顿好了,我便回洛阳处理后续事宜。至于为何一定要去金陵,这是老爷的郑重叮嘱,那里也是你娘亲出生、长大的故土,让你去那里,一定是老爷经过深思熟虑的。小姐,依从老爷心愿,方为不辜负。”
明月无言以对,跪伏在娘亲的棺椁前泪流不止:“娘亲,月儿该不该往金陵?若是去了,留下爹爹孤身在此,月儿怎能安生?一旦过了大江,便是他国境域,再回故土,会是何年?”
陶世安在明月旁边跪下,向夫人磕头,并说:“请夫人在天之灵护佑,此去金陵,平安到达。”
临别,明月再磕头。
站起后,想到此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回来祭拜娘亲,更想到爹爹生死未明、凶多吉少,明月心里汹涌着巨大的哀痛,双手抱住娘亲的棺椁,悲恸欲绝。
这一天所流的泪水,像是比十六年来所流的泪水还要多。
良久。陶世安强行将明月的双手从棺椁上掰开,用力拉着她一步一步往砖室的另一道门走出。
一路浑浑噩噩,明月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待跟着陶世安走上一小段阶梯后,只见他按动了阶梯尽头处的石壁上的一个烛台,便有一道石门缓缓打开。
出了暗道,外面一片黑暗寂静。夜空上,月亮已不知所踪。银汉迢迢,依稀只有一两颗星星发出冷冷的光。
星星可知人间悲欢离合?明月痴痴地望着银河,一动不动。
陶世安关上石门,低声说:“小姐,我们到别苑了。这座别苑是老爷特意为你娘亲而建造,即使后来老爷再娶,也没有告知有这座别苑。以前,老爷和夫人会时不时相携来别苑,但你娘亲去后,老爷怕睹物思人,已基本不来。其实老爷早已决定,在你成亲时,这座别苑,会作为嫁妆交由你接手。”
明月又一次泪目。
陶世安又说:“估摸现在是寅时,等一下我们从后门出去,经最近的城门出城后,到河边雇一条船,离开洛阳。”
卯时,稀落的星星渐渐隐去,天微微亮了。两人到达河边,找到一条船,上了船,摇橹荡舟而去。
明月立于船头,看着远远隐在晨光中的洛阳城,心里默念:“爹爹,娘亲,月儿立誓,日后,月儿一定再回洛阳。”默念间,伤痛袭来,她感到天旋地转,站立不稳,差点跌落河中,幸好船夫与陶世安眼疾手快,及时拉住了她,并将她安置入船舱。
她倚着舱壁而坐,脑中似有一个空洞,又似有一团乱丝缠绕。
浆声、水声交替中,她迷迷糊糊地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两岸鸟鸣,清清脆脆地贴着水面飞来。
明月做着长长的梦,梦里她回到了小时候,娘亲为她梳了漂亮的双髻,教她弹琴、写字、念诗。她又梦到和爹娘在花园里休憩赏花,她在花木间跑来跑去,追着一只粉色蝴蝶开心地叫着笑着,突然一只脚被绊了一下,她跌倒了,额头左边被一条突出的树根折断处所划伤,殷红的血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