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紫玉石篦梳(1 / 2)

不知过了多久,明月的脸离开了砖壁,深情而眷恋地看着彩像中娘亲的脸,手指轻轻地抚摸着娘亲的眉毛、脸庞、头发……待手指轻抚到高髻上的金花饰物图像时,她感觉到金花图案中的花蕊位置是凸出来的,不用手触摸,用眼睛很难看出来。

她感到诧异,手指的力度不禁加大了一些,这时花蕊图案位置突然凹了下去,只听到一阵沉闷的声音从身后的砖壁传过来,她回头看,见到娘亲彩像的对面砖壁上,随着一扇小门的移开,现出了一个宽约一尺、高约二尺的龛窟。

明月走过去,只见龛窟分两层,上面一层供奉着一尊小佛像,佛像前面,有一本佛经。她拿起来看,书名为《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为手抄本。翻看了几页,她认出来是娘亲的笔迹,应是娘亲生前所抄的经书。佛法深奥,她并不懂。当翻到其中一页,看到上面写着:“云何为人演说?不取于相,如如不动。何以故?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明月心里反复念着“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想起了小时候经常跟着娘亲到佛堂,总会听到娘亲念这几句话。她曾问娘亲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娘亲淡淡笑着说:“你现在还小,无法理解,等将来你长大了,娘亲再告诉你。但是,娘亲希望你记住,人的一生会经历很多事情,将来无论遇到顺境或是逆境,都始终要心怀善念,要明白有舍有得。娘亲希望你能得安乐、常欢欣,知道吗?”

当时的她,也没怎么把这些话放在心上,如今回头再想,她深感娘亲慧心,悟到了人生充满变数,聚散无常,悲欢无常,生死无常。

可是,爹爹是因为孔彪和姚氏才生死未卜,对待奸恶之徒,明月明白自己绝不可能对这两人做到心怀善念。她悲痛地想:没有任何理由不恨!

放好佛经,她再看龛窟的下一层,放着一个长宽都不到一尺的盒子,打开,里面竟然是金簪、玉镯等贵重之物,上面有一小块折叠好绢布,取出来看,只见上面以娟秀的正楷字写着:“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月儿,当你打开此盒时,必是出闺阁之日,盒中诸物,乃是爹娘为你所备。养儿十数载,一朝于归,爹娘深恐万般不舍,深恐瞻望弗及、泣涕如雨,唯将千言万语寄于盒中,伴你朝朝夕夕。盒中之紫玉石篦梳,是你姥姥传给娘亲之物,月儿务必珍之爱之,务必把玉梳传下去,世世代代,血脉不息。”

“世世代代,血脉不息!”明月反复默念,热泪盈眶,双手紧紧抓住绢布,一动不动地站立良久,任由脑海中思潮起伏。

她想到,姚氏与孔彪亲口证实了耀宗是他们的儿子,那么,换言之,她如今是爹爹唯一的孩子。

她想到,她是爹爹与娘亲唯一的血脉。

若是这唯一的血脉无法从自己身上传下去,如何告慰爹爹与娘亲?将来与爹爹、娘亲相聚时,如何去面对他们?她感到沉甸甸的担子落在了肩上。

这份沉甸感令她回过神来。她拭去泪水,折叠好绢布放回盒子,再从盒子中取出紫玉石篦梳,轻轻地插于发上,表示遵从了父母的愿望。

是的,该长大了。

是的,不该再自私自利而罔顾至亲。

她如此想着,将盒子合上,置于身旁的桌上。

龛窟里面还有一个盒子,她取出来看,是一个檀木盒子,打开,里面有一个小小的金香炉和一枚小巧的银如意,并留有一块绢布,上面所写的字,是母亲的笔迹:“弟子谭贞儿供养佛祖。”

她合上木盒放进龛窟后,肃立合掌,双膝跪下,前额贴地,她要替父母诚心礼拜,求佛祖,求娘亲的在天之灵,护佑爹爹安然无恙。

完成这一切后,她再回到娘亲的彩像前,仔细地寻找关门的机关,果然,在高髻的紫玉石篦梳图案里,于篦梳齿的上方,看到了左右对称的云纹之间有一圆孔,跟她如今插在头上的篦梳形状是一样的,用手摸去,圆孔是稍稍凸起的,她用力一按,随即响起低沉的声音,回头看,龛窟的小门正徐徐关上。

陶世安捧起桌上的盒子,在砖室找了一块布,包裹好之后,系于肩上。他一手持着烛台,一手扶着明月走出砖室。待出了门口,他转身启动机关,把砖室的第二道门关上了。

出了砖室,是一条长隧道。

明月迷迷糊糊地跟着陶世安走。不久之后,她感觉陶叔又打开一道门,进入了一个圆形的砖室。

陶世安点燃了砖室的几根蜡烛后,明月诧异地看到砖室的中央位置停着一副棺椁。

陶世安扶着明月到了棺椁旁边,肃容道:“小姐,跪下来,向夫人磕头。”

明月愕然,但还是听从陶世安的话,跪在了棺椁前。借着烛光,她看到了竖立于棺椁前的碑上刻着:“游尘掩虚座,孤帐覆空床。万事无不尽,徒令存者伤。念爱妻谭贞儿。”虽一时弄不明白眼前这一切,但因为写得清清楚楚,是娘亲之墓,她没有迟疑,恭恭敬敬地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