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觉得姝音舞跳得如何?”宁与川眼神在成郢与姝音之间流连。
从他这视角看去,坐姿慵懒的贵公子与桌案前半跪着的貌美舞姬正含情脉脉地对望着,好不登对。
可宁与川心知不然,姝音看的是成郢没错,但成郢眼里,分明是另有其人。
成郢懒懒道:“姝音姑娘,一舞倾城。”
能说是极高的评价,却也能说是极致的敷衍。
宁与川抚掌:“本王亦觉极好极妙。”
“君子当配淑女,姝音随表哥走,便可日日为表哥起舞,我也了却一桩心愿,岂不妙哉?”
姝音适时接过话头,将身子伏得更低,头上珠翠耳边环饰作响,“姝音愿随侍四公子左右。”
宁婼执起瓷勺,碾碎汤里的鱼块,雪白的鱼肉碎成小片浮在汤面。
她不自觉抬眼,与成郢撞个正着,他的眼里蕴着几分讨好求助的意味。
宁婼几乎疑心是自己看错了,要么,就是他装的。
宁婼舀起一勺汤喝下。
“姝音姑娘不光舞动倾城,更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容。”鱼汤腥气有点重,她不喜欢,遂撇了瓷勺,“若得姝音姑娘相伴,想必四公子能日日舒心开怀。”
隔岸观火便罢了,还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添了把柴。
成郢嘴角扯了扯。
宁与川一时竟也没说话,姝音起身,向宁婼施施然一礼:“郡主谬赞,能伴四公子身侧,是奴家几世修来的福分。”
“嘴巴也甜。”宁婼笑着,“四公子意下如何呢?”
女子眉黛青颦,面如桃花,生得是令人惊艳的动人美貌,此刻正端着和煦微笑瞧着成郢。
说的话,却是将他往火坑里推。
意下如何,当然不如何。
成郢道:“我不是风雅之人,赏不出舞蹈其中的妙处。姝音姑娘若跟了我,正是明珠蒙尘,耽误了她,乃是大罪过。”
宁婼眉目一凝,有片霎的怔愣。
如果成郢与宁与川早已经是一道的了,那何必邀她一人来,还在她面前演上这一出?
这个局面看来,不太像是。
那便是拉拢了。又为何要当着她的面拉拢?
若应,这个舞姬就是盟约初现的象征,若是拒绝,该也会是彼此来回推拉个七八回,没料到成郢拒绝得如此干脆如此直白,甚至是半分不顾及宁与川的脸面。
有点趣味。
“公子可是嫌弃姝音出身青楼?”姑娘美眸含水,端的是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
“自然不是。”成郢摆手,温煦说道,“除去偷盗劫掠、坑蒙拐骗外,谋生的手段,从来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宁婼黑瞳澹澹如秋水,在此刻微微起澜。
她无意瞥过,见姝音红唇微张,像是有些惊讶,片刻抿紧,徐徐勾起小小的弧度。
宁与川亦是扬了扬眉脚,显然他也没料到成郢会这么说。
宁与川长吁一口气,“姝音是神都土生土长的,她同本王说过,向往碧草连天、水绿天蓝的地方。唉,神都繁华是繁华,终究是没有这样山清水秀令人舒怀的地界。”
这笑只在成郢脸上停了须臾便消散不见:“南成现今已不是殿下话中的模样了,只怕是会令姝音姑娘失望。”
被点到的姝音身子一顿,不动声色抬眼去瞧宁与川神情,见他做出任何带有指示性的动作神态,便垂下了头安静立在一旁。
宁与川又长叹短叹,惋惜作态了好一番后才道:“那本王便不强人所难了!”
宁婼摘了一颗葡萄。
这样轻易放过了?
姝音再瞧成郢一眼,随后盈盈一拜,跟着那队舞姬一并退下了。
宁与川手一挥,曼妙乐声便从轻纱细帘后的乐师手下缓缓流出。
“表哥如今也到婚配年龄了,神都中适龄待嫁的世家小姐也不少,表哥可有中意的?”不等成郢答,宁与川又转向宁婼,“婼婼及笄也有两年了吧。”
“我瞧着婼婼与表……”
原来是真正意图是这个啊。
“南成灾祸未解,四公子怕是无心儿女情长吧。”宁婼却是垂眉,玉筷慢慢划过碗盏,发出叮当可喜的脆音。
宁与川心里一咯噔,面上仍装着若无其事,他这个堂妹,说话向来是让人云里雾里,猜不到摸不透下一句要说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话来。
宁与川悄然瞥向成郢,却见他神色如常,并不开口,似是在候着宁婼的下文。
“四公子终身大事虽重要,但如今却也不是头等大事。”宁婼轻声开口,目光掠向假山外,“南成受灾严重,若这样下去放任不管,五哥怕是再吃不到千年人参了。”
说到“千年人参”时,宁婼笑容更甚,宁与川却平白觉着寒意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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