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集的黑雾散了开,天光直刺的人睁不开眼。
半日前还是清雅的小院,此刻已是一片狼藉。屋顶还有未灭的火在燃烧。
江兖的青衫道袍被血水浸湿已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了,他躺在白和的怀中奄奄一息,眼睛半阖。
白和拧眉盯着他半晌,眼中全是疑惑和不解,“为何?”
为何要救他?
明知道这些妖魔伤不了他,明知道就算被伤到,就算重创他是妖鬼也不会死,最坏的结果不过也就是被抓走而已……
为何以凡人之躯不过是以卵击石……
他成形这五百年来,魔界横行,人间游走,人世间的事走马观花的也看过不少。可时至今日他依旧有很多东西不清楚也不明白。
就像他不明白江兖为何救他,明明自己拿走了他的内丹,更加不明白此刻这个躺在自己怀里的凡人望向自己时眼神中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那眼睛一如往昔,干净纯粹,眼神中有悲悯,有眷恋,还有几分细微的笑,“喀咯”
江兖又不受控制的咳了起来,嘴角的血越流越多,突然喷涌出一大口血。
白和空洞的看着他的血落在了自己的手背上,那血还是热的,散发着一股黏腻的腥味。
他的睫毛不知何时又变了回去,江兖颤巍巍的伸手,伸到半空时又顿住,像是煎熬又像是挣扎。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白和,良久停在半空的手才又向上抬了抬,最终落在了白和满是血污的脸上。
内丹离体又受重伤,江兖的脸上已经没什么血色,手指也逐渐失了温度。饶是这样,再贴上白和脸的一瞬间,江兖还是艰难的笑了笑,这妖鬼的脸当真如同鬼魅一般,竟比他这个将死之人的手还要凉,一时间他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
江兖的手在白和的脸庞上摩挲着,眼中有不舍,白和整个人僵在那里,直到这时才恢复了一些神志似的聚焦了目光。
江兖轻声唤他,“白和”
声音很轻,低语一般落在耳中像是幻听。
白和机械的低头去看江兖的脸,江兖的呼吸时而粗重时而轻柔,他无意识的接道,“什么?”
“以后喀喀”江兖说着又剧烈咳嗽起来,牵着着胸腔一阵阵撕裂,大抵是身上的疼痛太多,眼下这点疼好像也不算什么了,“以后你可以不用在吸食阴刹了”
“只是可惜我食言了,渡不了你了”
白和的表情凝滞了下,像是被人当胸一刺,日光流转间像是回到那个满是腐朽味道的夜晚。
无边旷野阴风肆虐,他从江兖的竹屋飞身而走,一路从魔界弑杀辗转到了凡间,适逢月半盈盈月光如玉盘,他嘴角带血吞食阴刹,周身遍布煞气,方圆寸草才不生。
江兖寻他而来,踩着荒地踏着盈盈月光站在他不远处,满是悲悯的与他对视。
白和弯起嘴角冷冷的看着他仰头挑衅般的吞下阴刹。
重重月色下,白和眼神入钩犹如鬼魅。江兖脸上悲悯的神色更甚,月华像是在他的眼中绽开,满满地连同快要溢出来的疼惜。
起初白和并不明白,他托着满是血污的身子一步一步的走到江兖的面前,厌恶的看着江兖的表情,挑衅的将唇边的血痕舔舐干净。
江兖也是像现在这般伸手猝不及防抚上他的脸庞,擦去他眼角的血迹,坚定着的说,“没关系,我会渡你,白和。”
“我来渡你。”
没头没尾不清不楚的一句话融进了月色中。
白和仰头大笑,扯着沾满血的唇蔑视般,“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一届凡人,区区道士也敢说出渡我一渡的这种话?何为渡?我为何要渡?我生来便是妖鬼,乃三界唯一,吞食阴刹有何不妥?轮到你来说渡我?”
他踱着步子越过江兖,又退回来一步玩味而不屑的看着他,“当然,若是你把内丹给我,有你内丹的千年灵力我自是不用在食阴刹。”
他不过是随口一说,江兖竟然当真了。
记忆翻江倒海一帧帧闯了进来,江兖的手不受控的滑了下去,白和呆呆的盯着他滑下去的手,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半点声音。
“此后,别再嗜杀了”
嗜杀?
谁?
魔族吗?
江兖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惨白,呼吸已经微不可闻。
“为什么?”
江兖却不回答,目光从白和的脸上移开,天色清明,也不知道他还有没有下一世,如果有不知道下一世还会不会遇见这只妖鬼。
身体已经感觉不到痛感,倒是前所未有的轻松,意识一时模糊,一时清明,像是下一秒就会消失。
胸口突然没由来的一阵抽痛,紧接着便看见胸口处闪动着细微的光,不似在江兖体内时那般鲜红艳丽,转而成了青白,像是此刻撒在两人身上的日光。
白和这才后知后觉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