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所谓的合作……”他笑的冷淡,语气也没好到哪去,“不过是因为你杀不了我?”
楚江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他虽为阴天司,掌管三界万物生死,但死生有命他从不干预。
虽然一开始知道神识取不出来时他确实动过杀心,但他尚授于天道,妄杀妄念是要受天谴的。
茶肆的伙计前来换茶,楚江伸手替白和续茶,热气很快升腾起来便散开了。
他借着续茶的间隙抬眼,“诚然,该回答的我已经回答了。按理说我也该对你有所了解才是。”
白和没有去接茶,只是盯着茶水落盏。茶水满,水声止,他道,“你还有第三个问题。”
楚江嗤笑一声,“白和,这做人做鬼呢,都得讲究分寸。你问了三个问题,循例我也应当问你三个问题。没理由把自己先掀个底朝天吧。”
白和闻言默了一会儿,“你问。”
“我只有一个问题。”楚江将茶壶放下,茶壶与桌面发出吭的一声,“你要灯何用?”
落地声随着楚江的话砸向白和的心头,白和抿唇等了片刻,视线望将过来声音平静的不像话,“我要救一个人。”
“何人?”
“欠他一命的人。”
十八层地狱有道刑法叫极荒钟。
凡地府往生者需平生前业障方能重投六道轮回,作恶多端者需受撞钟之刑,亡魂立于钟下,阴差敲钟,按所承之罪受锤钟之刑。
每敲一下,灵台撕扯,五内俱焚。
以往楚江每每巡视此处,总觉那钟声一下一下很是刺耳空洞。钟下亡魂嘶喊声响彻地狱,他行坐高台端着怜悯内心无波无澜。
地府十八层,层层是极刑。他分明早已经习惯,可白和方才那句话却像是在他无波无澜的水面上轻拨了下水纹,像是极荒钟的钟鼓敲在他的耳边,嗡的一声。
他的手颤了下,问道,“你可知违背天道法则是要付出代价的。”
白和的眸子扫过来 ,竟是比方才还要平静,“自然。”
楚江不说话了,他掌管冥界万万年,见过亡魂无数,新丧不知死,旧意难往生,不过都是个人缘法,因缘际会罢了。
他抬了抬眼皮转问,“你对此灯可有了解?”
白和犹豫片刻,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江兖死后,他寻了这灯五百多年,千年修为毁了大半却一无所获。而他坚持至此也不过是因着凡间流传已久,他在符青老儿确认过的那则传闻。
传闻青州冥湖有一灯,名曰四世灯。持灯者,可见鬼神,可得一诺。
可观四世,可定相骨,可灭魂魄,可令鬼生。
而冥界中能称得上鬼神的只有那端坐高台,半鬼半神,即鬼即神,掌三界万物生死的冥府之主。
白和悠悠开口,“我所知不多,只知道当年冥界大战此灯在大战中遗失,我虽寻了许久,但始终……”他眼神闪烁,“这么多年,青州地界我翻了个遍,也未曾寻得踪迹。”
“这个人对你很重要?”
楚江突然没头没尾的问了这么一句,白和先是一愣,然后自嘲一笑,“也许吧,我只知道我欠他一条命。”
左眼突然的刺痛,楚江不自觉的眯了下,眼前的人一瞬清晰,一瞬模糊。
他抬手饮了一口茶,“万物方生方死,方死方生。你这般岂知是他所愿。”
白和苦笑了下,“这话早有人同我说过了。”他忽然正了眼色看向楚江,“你若能帮我找到灯,我定将内丹双手奉上。”
楚江轻敲茶盏,“我怎知你到时候会不会过河拆桥。”
“四世灯可令鬼生,我死他生。”白和讥讽一笑,“既要见鬼神才能偿愿,届时,司主偿愿,神识自然归之司主体内。”
“有趣。”楚江看了他半晌,煞有介事的点头,玩味一笑,“你说的有理。”
他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周遭事物霎时间定住,他朝着白和道,“青州地界分阴阳,东临酆都,西至阴曹,你跑遍青州无所获,乃是因为有阴阳壁隔挡。今日我尚有事,明日辰时,十里坡汇合。”
十里坡?
白和怔了一下,当初汲阴刹之地?
他想再问,眨眼之间楚江方才所处之地已空无一人。空间之术犹在,殿内伙计一手拿着茶壶,一手拿着抹布,嘴半张正往他们这个方向过来。门口三两书生打扮之人谈笑风生的跨将而来。灯笼里的烛火歪七扭八,隔着不远的桌上有人打翻的茶,慌张的模样。
环顾四下,一片静默无声。
白和弯曲手指在桌面上重重一磕,手指与桌面碰撞的刹那。嬉笑声,叫卖声,人流涌动重新充斥于耳。顺势飘进耳朵的还有一句似近似远的,
“空间之术,解的不错。”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白和没理会,重新拿起帷帽戴好,望着街道两侧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