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轻快从楚江的身侧跳出来,绛色青丝袍上墨竹栩栩如生,青玉簪挽了半髻,墨发垂直腰间,宽大的袖袍遮了半张脸,只于袖袍上了那双眼睛顺着楚江向前方张望,“你看啥看的这般入迷。”
楚江避而不答,“你是如何……”
那双眼睛转过来接道,“我是如何找到你的?”又自顾自地,“这不打紧,话说回来你怎的醒来也不与我知会一声。不知会也就罢了,怎生跑出来玩也不带我一带?崔判那个朽木好生难沟通问上个半天也问不出一个屁……”屁子刚出口,他觉得有些不符合自己这谦谦公子的形象,不够文雅,于是紧忙转口,“问不出什么来,你是不晓得,我……”
楚江听的耳膜子发痒,“九川。”
这句九川像是掐住了他的命脉一般,他抿唇闭口目光上移,瞟了一眼楚江,又瞟了一眼,还是没忍住,“不是,你几个意思?自你昏睡,擢我并理一干事务,这上千年来我日日被六功曹、四判官围堵,天天不是这个文书就是那个协案的,半分清闲都不得。好不容易得你醒来,抽空来见吾友,没想成你竟这般待我。”
“十大殿,各殿各司其职,呈到你案头也是功曹判官筛选后的,签了檄文即可,你若勤勉些何至于被他们围堵。”
九川捂住双耳摇头,“你沉睡至今,自然是不晓得我的苦难。我这檄文可都是帮你,是受你所累。你不心怀感恩,久久未见醒来见友人竟这般说教与我。果真是有什么样的司主,就什么样的判官。崔府君当是得你真言,说起话来简直是如出一辙!”
楚江耳膜子发懵,曲着手指轻柔眉心,“行了……”叹息,“今日起,你只需做好你的平等王,管理你九殿内务。其余我自会吩咐判官,将公务移交。”
九川眉眼绽开,凑上前去,“此话当真?”
楚江看也不看,点头,“当真。”
九川一听自己的重担终于可以卸下,向后退了一步,这才发现脚下的云靴上沾了不少烂泥,他皱眉嫌弃的施法去除,然后腾空而起,袖袍遮上半张脸掩面,“说来,你到这仙台山作甚?寻着神识了?这神识在这仙台山?咦?”他向上看了眼道,“这不尽树怎么没了?这才几月?”九川伸手在眉骨处搭了搭向仙台山张望,“这才几月,这怎么就没了?”
也不怪九川惊奇,此时的仙台山与半日前的仙台山仿若两山。
半日前此处百里黄沙,结界防守,不尽树火焰冲天。而现在炎火熄,结界破,百里黄沙退去顷刻间生出百丈清翠,花团锦簇清风,一派袭人景象。
楚江侧目望去,方寸内早就没有了白和的气息,方寸外天光云影,碧空尽。
他没什么表情的回答九川,“你来晚了,错过一场好戏,这不尽树自然是看不到了。”
九川疑惑,“为何?”
“因为……”楚江收回目光转身欲走,“有人破了结界。”
半晌没有回音。
九川还沉于楚江那句有人破了结界的震惊中,这三界中,有谁会吃跑了撑着敢闯这仙台山的结界,倒不是说这结界布的多么厉害,只这结界中的不尽树乃上古神树,有毁天灭地之能,若无宝物傍身,近身沾到各一星半点便是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九川回过味儿来,瞠目结舌的问楚江,“欸,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敢闯这里,魔族定是没有那个胆量,莫不是天界?也不对啊,他们想来要这玩意儿也没用啊。”
他还自顾自的托着下巴在那儿思忖,一回头,楚江步伐未停,已走出好一截了。
九川连忙御风追去,边追边喊,“欸,你等等我,你走那么快做甚,我这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你同我去凡间逛逛,吃吃酒。”
楚江不疾不徐,细枝翠叶上还落着点点微凉,时不时会落下一点,满地新泥里楚江的云靴却是干净的。天光细碎揉进了翠叶中,他突然想起白和将才的话。
“不过是故人所言,信守承诺罢了。”
他那样的人居然还有故人?
也不知是何种故人竟能让一届妖鬼心生惦念。只不过……他说这话时的神情倒是让他有几分在意。
如今他的神识被困在白和内元之中无法取出,也就意味着他的法力一时半会儿无法完全回归。
楚江沉了眸,左眼又针刺般跳了一下,眼前的景物忽然变的有些模糊,模糊的景象里有个少年衣袂飞扬,脸上的张扬不可一世,只见他缓缓转身猩红的睫毛下,眼眸里透着一股子邪气,竟是那妖鬼。
“白……和……?”
楚江一怔,下意识脱口而出,却在脱口而出的一瞬又瞬间恢复清明。眼前景象全然不见,不过是天光熹微洒下了一点余光,眼睛的刺痛感消失,可方才那种震惊中夹杂着疑惑又似是不解的感觉还在。
他闭了眼再睁开,定睛望去时,那里分明又什么都没有。
总不能让他堂堂司主相信自己所见乃是幻象吧?就算是幻象,怎会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