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治三年秋，天后言翎退位。

他醒了，他知道他不是什么功高盖世的人，而自己的妻主是。

每日游于花园，游览附近园林。只是脸上没了任何笑容。是因为姐姐，也是因为那日屠城的阴影。

各地纷纷建起功德牌坊，用来歌颂皇帝都神勇。

“陛下，臣妾是不是很失败呢。”他靠在周纤辞腿上，坐在地上。“臣妾再不过问朝政，再不过问。”

眼角常常含泪，话里自带哭腔。盼君莫诵往事，自将心泪掩藏。

每日梦中，那些死在长安的冤魂都会来到他身边，向他诉说自己的苦难，他们说那边的水很咸，像是泪，食物很酸，像是腐烂的。

质问着他的无能，愚蠢。

“我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你们相信我呀……相信我……”

那时春满朝堂，意气风发的少年于堂上立誓，誓要斩尽天下恶贼，除凶暴，予百姓以和平。

权力是把双刃剑，若是当初自己放下一切，还会有今日之局吗？至亲被杀，自己在世上没了唯二的依靠。目睹屠城，致使郁郁寡欢。

“我不是你们口中的妖后，我没有……我不是……”

“我不是……”

“言儿，你在说什么呢？你当然不是，你是我的春光，你是冬日的暖阳，你呀，就是太自责了。”一转眼，自己回到温暖的怀抱。

少年时期就丧失了所有亲人，年仅十七就经历战火纷飞，于乱军中逃命，自屠城时“观摩”。

一转身，周纤辞抱住他，亲吻他的脸。“小家伙，我在你身后呢，有我在呢。”

言翎放声痛哭。这短短一年，改变了他的一切，烙印刻在脸上，无法抹去。

以后还会失去什么呢。

不敢回头了，一回头，便是万千厉鬼。

“坚强起来，你是一国之后，不能哭，不能低头，不能停下，世人只是看到我们的奢华，没有看到我们在经历什么，朕也失去了父母，离开了至亲，目睹过毁灭，但我们都见证过光，对吗？”那是属于胜利者的温暖的光。

“想想我们在春亭的事，我们在殿里曲水流觞，我们登高远眺，世间称王者不可后退，看看前方。我们刚刚取得了一场胜利对吗？”

“可是他们都死了……”

陛下无言。只是更加温柔的抚慰着怀中之人。

“哭喊声整日萦绕在我耳边，久久不散。”从他姐姐开始，无数的人，一桩桩，一件件惨绝人寰的屠杀。

“哭吧，但愿你能好受些。”她不知道她的男人经历了什么，只是希望他可以挺过来。

哭了半个夜晚，眼泪流干流尽。但一闭眼，亡魂尽入眼帘。

“妻主，陪我睡吧，我睡不着。”于是二人便躺下，周纤辞抱着他，直到他安然入睡。

这一晚他睡的还算安稳，仿佛有一束光透过了云层。

噩梦，鬼影，回音。就算是白天也会让他不寒而栗，他在破败的秦王府是怎样度过了呢？

那是何种恐怖和孤独，外面杀声震天，空气里满是血味，地上是灰烬和人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