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白院的书房后面十分开阔,廊庑外种了一排的花,如今已然凋落尽了,新雨之后满地落红,花树枝叶翠绿得发亮,裴鹤卿处理了会儿事务,就躺在窗下的矮榻上闭目小憩。
小厮长顺替他将胡乱扔到一旁的外袍收拢好,出去守在了廊庑下,就见去取药的紫安回来了。
紫安让弟弟长顺去替她通报,不一会儿就出来了,就被叫进去回话。
紫安听了长顺说裴鹤卿方才在午睡,因此不敢走得太近。
就立在外间,低着头说:“奴婢去药房领药的时候,撞上了表姑娘身边的丫鬟,说表姑娘也烫伤了,非要把那瓶药拿走。”
裴鹤卿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所以呢?你让她拿走了?”
紫安点头:“是,她说表姑娘烫得厉害,不用那药恐会留疤,因此奴婢就拿了瓶别的药过来,问了药房里管事,说这药效果也是极好的。”
紫安听见内里响动,似乎是裴鹤卿起了身。
“你知道药是给三奶奶用的吗?”
紫安迟疑了下,半晌才低声回话道:“知道。”
裴鹤卿人在内房,身形未显,音色里似有冷漠:“既知道,为何要让?”
紫安由不住有些紧张起来,吞吞吐吐道:“表姑娘是夫人的侄女儿,她的事情向来在府上都是要紧的……”她逐渐说不下去了。
书房里静谧无声,唯有风拂过窗外凋落的花树轻轻响动,将湿润的潮意送入屋内。
裴鹤卿走了出来,掀着眼皮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似乎笑了出来:“你既觉得表姑娘的事要紧,那你来虚白院做什么?不如去她那里伺候好了?”
紫安身形一震,“扑通”一声跪下:“奴婢知错,请三爷责罚。”
裴鹤卿眼里有笑意,觑她一眼。
“我罚人都是拉去昭狱的,你走一遭吗?”
紫安浑身一颤,抬起头来看裴鹤卿,她清晰的看清了他那双笑眼里的寒意,他不是在说笑!紫安手指仅仅的扣着地面,不敢言语,诺诺的咬着嘴唇。
她在老夫人身边伺候多年,只见过裴鹤卿性格温和的样子。
料想自己也是老夫人身边拨来的,如何都有几分体面,而且只不过是个拿药的事情,阮青云一向在府上都是要什么拿什么的,自己何必为了个低门的新妇得罪于她。
可谁知裴鹤卿竟说出这种话。
吓得腿都软了,颤颤巍巍道:“奴婢真的知错了,请三爷绕过奴婢吧。”
“饶你?你拿主子的要紧事去给旁人做人情,我怎么饶你?”裴鹤卿似乎觉得有些好笑,:“我就是想问,你主子是谁,表姑娘?”
“自然是三爷!”紫安不假思索的答。
裴鹤卿笑了,负手在身后:“我若是你的主子,那你为何今日才被拨来虚白院?好好想想,你为什么来这里,来这里是让你伺候谁的?”
说罢,他面色平静的弹了弹衣袍,又朝案桌里那堆公文走去,人落座在圈椅上。
“你要求饶,找你真正的主子去。”
紫安愣了片刻,然后赶忙从地上爬起来,朝里面施了一礼,才匆匆忙忙的出了书房,朝正屋找林臻去。
刚出了月门,就听见一声笑:“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老夫人身边的,体面的紫安姑娘吗,怎么这副模样?”
紫安脸上仍挂着泪,神情几乎狼狈,抬头才看见迎面过来的人。
正是赶过来的秋霜,今早她们也在后院里遇上,秋霜仗着她娘在院里一通颐指气使,拿她们这群老夫人院里来的人当小丫鬟般的教训立威。
紫安本就看不上林家,更遑论林家来的仆人,又见秋霜妖妖娆娆,一个丫鬟却打扇戴花的,一股子勾栏样式,自然暗讽几句小门户来的上不得台面,双方互相看不上,真是见面即仇人的地步。
偏偏此刻秋霜打扮得光亮亮的,头上还簪了支漂亮的珠钗,格外光彩照人,她却如此狼狈。
但如今她不敢摆架子了,听三爷的话里,三奶奶是这儿的真主子,她哪里敢再得罪秋霜,被她讥笑,也没回嘴,只拉着脸,一声不吭的错身走了。
秋霜这厢还奇怪了,早上不叫嚣得跟个甩尾巴的大公鸡一样吗?怎么这会儿焉成这个样子?不过她也没往心里去,心中只觉无比的欢愉。
等她入了三爷的眼,什么谷雨?什么紫安?通通都得爬过来舔她的鞋底子!
还有那林臻,原先在林家,虽是个二小姐,可日子过得比她还不如,她到运气好,一夜之间捡了大小姐的婚事,攀了高枝去,那她又怎可辜负自己这身美貌?
人往高处走,谁还不给自己挣前程了!
小厮长顺本刚看见自己姐姐哭着往外跑,自己心里正急着呢,尚未反应过来,就见一阵妖风从身侧刮过,直奔屋里去了。
等他反应过来才追去:“你是谁?没通报不能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