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臻已经躺在了榻上,头睡在一只软枕上,满头秀发浓密的铺开,因已是暮春,身上就只搭了条薄被。
他俯身去看她,她一只手半握着拳搭在胸口,可见中间蜷缩着的三个指尖上,已然起了水泡,而中指上的那一个,已经破了,应该是方才扯衣裳时拉破的,里面软红的血肉露出来,指缝里也还残留一些淡粉色的水渍。
裴鹤卿眉头皱了起来。
今早的茶,是母亲给她的下马威,所有人都知道。
是以,她没有闹出来。
说实话,她如此懂事,明理,裴鹤卿是该满意的,他给了她体面,那她就不要给他惹是非,懂礼仪,知进退,不让他分神。
他娶她之前,就望她是这样一位妻子。
可现在,他心中隐隐不悦。
方才她说她等他,白日行事,甚是荒唐,她不会不知,但仍应下,这般依顺,分明是讨好于他。
莫非自己所做不够,让她这般没有安全感。
裴鹤卿想不明白。
他还记得今早被挠了三道的教训,于是没有靠得太近,就在床头瞧了一会儿,便放轻了步子离去。
走出正屋好远,他才在书房的墙外见着了丫鬟。
这丫鬟是老夫人身边的,很是得力,裴鹤卿有印象,似乎是叫紫安。
她听了张妈妈吩咐,没离正屋太近,裴鹤卿的一个小厮是她弟弟,因此来书房给她弟弟送点吃食。
看着裴鹤卿走过来招她。
紫安没曾想他在这里,均是疑惑,上前问:“三爷有什么吩咐?”
“三奶奶现下在午睡,你去药房拿些烧伤药,等她醒了送屋里去。”他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拿上回御赐的那一瓶。”
紫安领命而去。
裴鹤卿刚进书房,近侍奉言就即刻将一叠文书呈上。
“三爷,王太师那边有消息了。”
裴鹤卿迅速接了文书,行至案桌之后打开,一目十行的阅览完,眉目间凝出了一丝狡黠的笑意。
他盯上王太师已经多年,此番好不容易抓住他春闱受贿的把柄,本想顺藤摸瓜下去,谁知那边刚呈了折子,南镇抚那边就已经上门屠人,等他赶到王家拿人之时,就只剩下王太师一人入昭狱受审。
仅仅因为收了几位考生贿赂这点,根本不足以导致王家满门丧命,是以这段时间来,满朝弹劾锦衣卫借势作乱,罔顾王法的折子满天飞。
除却这些不说。
单就一点,王太师满门被杀,他如今孤身一人,再无顾忌,是以无论上什么刑,都难以从他嘴里撬出有用的东西。
是以他放出了消息,说王家屠门之夜,王家小公子侥幸逃走,还带走了些书信。
果然,他这才离开一日。
王太师就在昭狱中受了两次暗杀。
想来他背后的人,还是坐不住了。
那他只管安稳的等着鱼上钩便是。
林臻其实没睡。
不过是想起自己方才所为实在尴尬,因此假装躺床上避过二人会面,等裴鹤卿走了,她才爬起来处理手指上的伤口。
左手还好,毕竟痛劲已经过去了,拿细针在烛火上烧过,挑破水泡包好就是,可恨的是右手,刚才水泡被扯破了,辣辣的痛。
不过好在她善于清理伤口,不一会儿就将两只手都处理好了。
此刻睡意也没了,她走回内室去整理床铺,将被褥叠好后,去放枕头,这才在床沿缝里掏出了一柄匕首。
林臻:“……”
她自小娘亡故之后,便被父亲送去了云州乡下,最开始那两年还好,一来是庄子上的人摸不清她底细,二来是隔壁的韵姐姐对她颇为照料,还愿意教她医术,日子也过得很好,可后来韵姐姐走了,庄子上的人看出她不受主家待见,也开始苛刻她。
等她长到十三四岁时,乡间男人们看她的眼光便逐渐不怀好意起来。
一个落魄美貌的官家小姐流落乡野,却没有相对应能保护那副美貌的能力。
人性的恶,从来难以揣测。
最开始,她只是发现白日里在她屋前逗留的男人越来越多,他们目光直溜溜的打量她,故意当着她的面说荤段子。
直到有一晚,有人在睡梦中摸进了她的被褥,她至今都还记得当时的恐惧,她在黑暗中嘶叫,却被那个男人一只手就制压得难以动弹,在无尽的恐惧中,这把匕首第一次剪了血……
尽管后来,她已回了林家,却仍保持着睡前将门栓紧,并在枕下放置匕首的习惯。
今早裴鹤卿靠近时,她也是下意识的摸匕首,一时没摸到,这才情急上了爪子。
原来是掉在这里了。
裴鹤卿脖颈上的伤口捂了一早上,想来他自己是会上药的,但自己也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所以又到自己箱笼里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