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臻听到那边响动,才知裴鹤卿醒了。
眼见他怔怔的望着这头,想起一个时辰前自己做的事,不由有些心虚,遂开口唤道:“三爷。”
一声“三爷”将裴鹤卿从茫然的思绪中拉回了现实。
珠帘浮动,钗环声响。
疏了新妆的妻子语笑盈盈,亭亭而来,朝他施礼。
丫鬟们正在堂屋摆早膳。
裴鹤卿起了身,朝她略点了个头,“你先用膳吧,不必等我。”
说罢,又折身入了内室换衣洗漱。
他既没叫她伺候穿衣,那林臻也不会凑上去,就在堂屋同丫鬟们一起摆碗筷,刚摆好,门口就来了个身穿翠宝蓝色绸衫,头簪珠花的婆子,身后跟着五六个衣着,举止有度的丫鬟,看这架势,是个极体面的老仆。
她见了林臻,便上前行了个周到的礼,笑起来和蔼亲切:“给三奶奶见礼了,老婆子是跟在老夫人身边伺候的,姓刘,老夫人怕丫鬟们伺候不周,特叫老婆子过来替三爷三奶耐收拾床铺。”
林臻面上带着笑意。
知道这哪里是来收拾床铺,分明是来验她与裴鹤卿昨夜有无圆房。
不过这事横竖做不了假,即便她使了招数蒙混过去,真真假假,瞒得了旁人,难道裴鹤卿自己还不知道吗?
当着他的面弄虚作假,还不如坦然以对。
因此只温声道:“那就有劳刘妈妈了。”
刘妈妈刚步入内室,正巧裴鹤卿也换了衣裳出来,因是新婚,他便穿了件赤红色的圆领袍衫,领边和袖口皆是用金线秀成的云纹,如此繁华艳丽,偏偏未压得他半分颜色,且越发衬得人如珠玉般光华夺目。
刘妈妈不由感叹,京都多少儿郎,可谁又及得上三公子的这副姿色呢?
被子和褥子都揪得一片凌乱,枕头掀出一半挂在床檐,手摸进去,余温仍在。
刘妈妈会心一笑,翻找一通,果然在被子里揪出一张带血的巾帕来,上面血迹仍红得鲜明。
看到这个,就知这二人昨夜已经成事。
林臻眼见刘妈妈从内室出来之后,更是喜笑颜开,眼纹就叠起了好几层褶子,正疑惑着,便见刘妈妈袖中掖了条浅色巾帕。
那不是她起先给裴鹤卿擦伤口的帕子吗?
难道?
林臻顷刻会意过来,目光向正在木架旁净手的裴鹤卿,他背着身,未发一言。
从背影看来,才发觉他在外袍内里叠了见盈白色的中衣,衣领拉得略高,恰好遮住了脖颈上的抓痕。
擦过手上的水渍后,他也走过来,撩袍端坐在林臻对面,林臻轻轻的看了他一眼。
他已拿起面前的银筷开始用膳,神情自若。
这下林臻明白了,裴鹤卿对她确实没什么想法,但是认这桩婚事的,他肯遮掩此事,必然不想多生事端。
那挺好。
于是她也没说破,开始默不作声的用膳。
刘妈妈侯在一旁,因袖里揣着那张贞洁帕,由不得喜从中来,她在府上做了几十年,可以算是看着裴鹤卿长大的,旁人不知,她却看得出来。
三公子少年时极为冷心孤僻,这几年虽面上已温和了许多,但骨子里仍是个极难亲近的人。
且一入仕便朝那昭狱里钻,手上是沾不完的血……这些年来府上玩的,多少世家小姐,他若不喜欢,就故意带着一身血腥味去相见,给人吓得不行。
去年就及了冠,及不纳妾也不收房,可给老夫人急的,生怕他喜欢的是外头那些女人,迟早让那起狐媚子迷了眼,坏了身子又毁了前程。
这下好了,如今也安安稳稳的娶了正头娘子,可算了了老夫人一桩心事。
她上前缓缓行了个礼。
“三爷,老夫人知道虚白院伺候的人少,如今新婚大喜,院子里添了三奶奶,那些从前的小厮也不便到前头来伺候,便让老婆子挑了几个手脚麻利的丫鬟过来伺候,让您看着留用。”
林臻低头扒着饭。
裴鹤卿自得了官身后,未免奔波,就在皇城近旁另置了宅子,平日里不是睡官署,就是在那宅子里。
即便是回裴家,也多是陪着祖母或者母亲用饭,用完就走,很少回来。
可如今到底不同,既娶了妻,不能让林臻连个使唤的人都没有。
他慢腾腾的看向林臻。
她正安静的用着饭,似乎并未在意方才刘妈妈所言,他想开口唤她,但毕竟在人前,连名带姓有些不合适,唤声阿臻,他自觉做不到。
算了,换个人说话。
遂朝刘妈妈道:“妈妈别问我,院子里是该是三奶奶做主,大小事由,听她安置即可。”
刘妈妈也不由有些惊诧。
这话,就是认了林臻是此处女主人的身份了。
她倒不是对林臻有什么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