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朱由检遇刺的第二日下午,他短暂地醒来过一次。
御医继续给他打消炎和止血的药物,然后又用人参和糖水吊着性命。
这一次醒来的朱由检神情已经有了些恍惚,指着朱媺娖说:“太子,你若是当了皇帝,一定要记得,善待大臣,莫使君臣离心离德……”
然后他又看见了顾炎武,对他说:“徐先生,你回来了……”
朱由检说了一通不着调的胡话,然后便又昏迷了过去。
脸上又是白了几分。
……
却说李士元连夜回了江北之后,便将手下的探子派往西北方向,沿着庐州、安庆、池州撒成一条线,叫他们但看见兵马,务必立刻来报。
他自己也是坐立不安,数次登高远望,神色焦虑。
这一等便等到了第二日下午,各处哨探依然回复,西北并无兵马前来。
李士元长叹了一声:这大顺,果然是起兵于绿林之中,只知打家劫舍!满朝上下,竟无一个人有足够远见!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杀人固然快活,可你李闯王如今是皇帝啊!
苦心孤诣安排了这一出,为何又全无后招?
瞧金陵前夜那一场兵马调动,分明便是行刺得手了。当此之际,如能安排一只兵马前来,岂非可以轻取江南之地?
到时候你李闯王坐拥西北和东南,这天下便有四分之三纳入了你的毂中,哪里还有建虏什么事?
可你这样胡搞一通,江南自乱,岂非白白便宜了清廷?
绿林!
果然是绿林!
成不了气的东西!
李士元在心中朝着西北一阵狠骂,却到底是无力改变什么。
他也是绿林中的一方巨擘,前一阵以抗清为名,在河北诸地,也做下了好大一番事业。更是数次险死还生,每到危亡时刻,总能得济南城那位郭将军掩护,得以逃生。
不得不说,金陵那位皇帝,随手布下济南这一步闲棋,真是发挥了好大的作用!
反观西京那位,干脆利落地放弃了河北诸州,更是为了稳固西京,将兵马都撤过了黄河,连太原那等坚城,也拱手相让,不败而败。
如此作为,岂能成圣明天子?
金陵那位如若崩了,你大顺又能捞个什么好处?
除了让自己的皇帝之位坐得更心安理得一点,屁用没有!
原本李士元还存着,如果这次真拿不到钱,便要率军投西京。此番连想之下,却是突然便淡了心思。
说不得,将来这天下,迟早会是那些鞑子的!
一想到这里,李士元便看着河边堆着的那一堆脑袋发愁。
这狗日的世道,为何总是同他作对?
如今,即便是清廷敢要他,他也决计是不敢投过去了。
这一堆人头,里面十之八九是假鞑子,可也有那十之一二,是真鞑子。
杀假鞑子容易,杀真鞑子却是难。往往要以三换一,才能博得一颗人头。那还是他用尽了奸计,假降了好几次,最后才能得手的。
闹到现在,清军看见那些要投降的汉人都有些害怕了。宁愿多杀一千,也绝不敢轻易接受投降。
“老天爷啊!”李士元说到:“老子给你敬了那么多的香,你好歹灵验一回,给老子一条活路啊!”
“让金陵那位贵人,莫要真这么死翘翘了!”
“你要再不显灵,老子往后就改信西洋和尚了,你以后也休想再要吃老子的香火!”
……
谢行双眼布满血丝,焦头烂额地找到沈长渊。
“铁蛋的嘴撬开了!”
沈长渊在院中屋檐下坐了两夜,寸步未离。闻声,问到:“是谁指使的!”
“和候大人所说的一模一样,是一个名叫亢贵的人指使的。幕后之人,便是西北那位流贼。”
沈长渊‘嗯’了一声。
他的胸脯急剧地起伏了一下,又问到:“铁蛋本名叫做铁澹,陕西蓝田人。自我们离京南下之时,便跟着咱们。白洋淀一战,同我们一起在湖水里泡过,何家梁一战,他跟在你的身后,替你挡过一刀。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谢行说到:“他的家人在蓝田老家,那位贼寇给他家分了十亩地。”
“就这个?”
“就这个!”谢行说到:“他家世代都是佃农,他做梦都想要有自己的土地。家里老婆孩子都在那边,族人亲戚也都不少,全都分到地了。”
“所以,他就敢因此而大逆不道?”
“他说,那十亩地,是家里可以代代相传的。他管不了什么天下兴亡,他只想给他儿子挣十亩地。”
“他就不怕咱们找到他家去?”
“他说,那里是他们的地盘,咱们管不到那里去!”谢行说到。
沈长渊沉默了起来。
自来金陵已有大致两个月,自离京以来,却已经是四个月过去了。
南下一路,和清军打了个天昏地暗。
金陵城下,又和满清及弘光朝廷联军打了个脑浆迸裂。
这东线,热火朝天。
可是西线却也没有闲着。
李自成立足西京,又是募兵,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