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国公打发了要上职的男人们,打发回去曾孙辈们,面沉似水,和太夫人领着剩下的人来到棠溪院。
太夫人吓得直抹眼泪。
施窈用力揉揉眼睛,和六嫂子王蘩一左一右扶着颤巍巍的太夫人,也跟着抹眼泪。
方踏入棠溪院,便听见一院子的哭声。
东厢房里,郑氏坐在床边,攥着次子的手,一声接一声哭喊:“儿啊,我的儿啊,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众人入内瞧了瞧,纷纷变脸。
施明玮何止是挨了几个巴掌,那脸都扇肿了!
且脖子上有一圈淤青掐痕,因他素来是个酒囊纨绔,不务正业的,一身皮子极为白皙,在兄弟们中只比施明桢黑一些,因此那掐痕极为显眼,简直触目惊心。
施窈呼吸凝滞一瞬,暗暗龇牙。
郑氏把座儿让给太夫人,太夫人坐下,伸出颤抖的手,想碰碰施明玮的脸,又怕将他碰碎了,抹泪说:“夫妻两个有什么深仇大恨,怎就闹到这步田地?”
施明武瞧了眼媳妇傅南君。
傅南君冷冷淡淡的,绞着帕子立在门帘边,面无表情。
满屋子的女眷,就她一个没流眼泪,连施窈都硬挤了几滴眼泪出来应景儿。
他心口一滞,下意识摸了摸下巴上的挠痕,一时竟觉得自己的喉咙也被掐住,喘不过气来。
他和傅南君吵架时,发狠威胁傅南君,不准傅家破坏施家的大计,吵着吵着傅南君扬手给他一耳光!他躲了一下,她的指甲便划到下巴,挠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夫妻俩已有数日不曾说话。
他至今记得傅南君当时那个眼神。
仿佛不仅想给他一个耳光,更想掐死他。
到底她性子柔顺惯了,做不出掐他的举动,不曾想,傅南君没掐他,二弟妹竟是又扇又掐了明玮。
郑氏的话惊回在场众人的心神,她恨声道:“老太爷,老太太,您们也瞧见是个什么情状,这等谋杀亲夫、蛇蝎心肠的儿媳我是不敢要了,再让他们二人凑一堆,怕是明玮的小命都要丢了!”
老国公沉声道:“待他们醒了,问清是非黑白,再做计较。我们施家可从未休过妇人。”
太夫人也恨乐安宁心狠,哽咽道:“长公主虽不在了,到底安宁是皇上的表侄女儿,皇亲国戚,不好休弃的。云崖和云翼有个被休弃的娘,名声传出去也不好听,将来说亲怎么说?老太爷说得对,且等等再计较。当务之急,是为两个孩子看郎中,先将人治好了。”
郑氏只得压下满腹怨气。
说曹操,曹操到。
三四个郎中背着药箱前后脚到了,在这大冬日的,硬是个个跑出一头的汗。
当即一一上前望闻问切,商议商议。
一位姓冯的郎中从药箱取了颗人参补气丸,化在热水里,撬开施明玮的嘴灌进去。
过了片刻,郎中们又探了探脉,其中一人面色缓和道:“应是无大碍了,再服两回药,便可苏醒,只别搅扰他,须得静养。”
众人心头悬着的大石落地,相扶着静悄悄出去,只留下施明武、施明桢两兄弟守着施明玮。
这时,大家仿佛才想起来上吊的乐安宁似的,太夫人又请郎中去瞧瞧昏迷的二孙媳妇。
七岁的施云崖和一岁半的施云翼,哭得小脸憋得通红。
兄弟俩手牵着手,一会儿去爹房里看看,一会儿去娘房里看看。宛如两只被爹娘抛弃的小狗,惶惶不安。
郑氏抹了泪,吩咐奶娘们把哥儿俩抱走,好好哄劝:“……小孩子家家的,别吓掉了魂儿,待他两个醒了再抱来。”
又把那些哭哭啼啼的仆妇们轰出去,嫌弃她们晦气,“你们二爷二奶奶还没死呢,一个个围在这里号丧!”
这轰出去的,自然就是乐安宁的陪嫁仆妇们。
只准海月和剪秋入内服侍。
海月和剪秋吓得大气不敢喘,忙收了泪,颤着手脚扶起昏迷的乐安宁,替她换上日常见客的衣裳,好请郎中进来摸脉。
男人们先走了,太夫人和郑氏坐在花厅里等消息,其他人自不会自找没趣儿去瞧乐安宁,都在花厅里坐了。
金嬷嬷悄悄地唤来几个小丫头去煮茶。
她心道,有其主必有其仆,二爷二奶奶没规矩,他夫妻俩倒下了,这棠溪院连个能主事的人都没有,竟兵荒马乱的,只会抱头痛哭,一点不顶事。
郑氏瞟一眼木木坐着的傅南君,本就铁青的脸,越发青两分。
这大儿媳妇自从回来之后,便万事不管,整日缩在房里绣花,只说染了风寒,懒怠动,却又不曾见她吃药。
她这些日子,照顾次子、照顾三子,正是需要左膀右臂的时候,傅南君撒手不管,倒累得她没睡过一个好觉,底下人常有疏漏的,渐渐起了歪心、惰心。
今天闹这一出,旁人都可不管,但傅南君这个当大嫂的,却不能袖手旁观,怎么着也得帮着引郎中去瞧乐安宁。
郑氏越想越觉得肝气郁结。
大儿媳妇、二儿媳妇都废了,她默默思量,明年开春便催国公爷去宁远侯府提亲,早早把小儿媳妇娶回来做个帮手,不然一天天的,能累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