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会消散,凡人为了积德而行善是为幻,因为此善已非善;凡人为了私欲作恶亦是幻,因为终究白骨一具。生为尧舜,死则腐骨,生为桀纣,死亦腐骨。既然皆是梦幻泡影一场空,就不必执着。
凤亓梧并非真这么看待善恶虚无,但是此刻,他需要江衍醒来。
镇国公世子被一声佛音喝醒,低头吐了一口血,却感觉舒服了许多。
“咳,咳咳……谢谢陛下。”
他知道,刚才如果放任自己陷入求证副将为何背叛的执念之中,本就心神枯竭的他很可能彻底疯魔。
“这几日你就在宫内好好修养。镇国公的事,我会让人去查。即便镇国公落入敌手,他们还会拿他为筹码与我对局,镇国公轻易不会有生命危险。”
凤亓梧离开前看了眼地上的西域贡品地毯,唤来伺候的小太监。
因为陛下平日里很少使唤太监,也因此这些内侍们很少近距离接触陛下,这名被喊来的太监看着一片狼藉的书房,有些不知所措。
“陛下,可是要奴收拾,奴这就安排……”
“不必收拾。把书房、把所有宫殿内的地毯都撤去。”凤亓梧看向小太监,“我是习武之人,这些事物过于轻柔太易破损,不便我修行。”
太监领命离去。
一直静静跟在他身后像是一个影子一样的小沙弥,这才道:“师父又说谎,少林心法修行时并不会破损外物。”
凤亓梧早有腹稿,说:“既是入世修行,岂能被世俗奢靡给迷惑。日常所用由他人侍奉已是不该,再耽于享受这些绫罗织锦,如何能修行出一颗不惧风雨的心?”
小沙弥羞愧地低下头,“师父说得有道理,是我痴妄了。”随即又抬头,“不过师父为何不对内侍直言?”
因为能镇住大齐朝堂的是一个威严的皇帝,而不是一个被人看破心慈手软的和尚。
“应法。”
“在。”
“这几日为师确实犯了妄言戒,既然如此,不如你今晚陪为师一起诵经一夜,以做监督。”
“这……这,好。”小沙弥毕竟还年幼,不想整晚诵经,但看着凤亓梧严肃的脸色又只能勉强答应下来。哎,谁叫他身负方丈安排的使命呢?
本来心情低落的江衍听见这对师徒的对话,不由笑出声来。
陛下他应该是看出自己刚才的窘迫,才找了借口将所有地毯都撤掉吧。陛下,还是太过心慈了。
不过这晚,应法到底还是没有彻夜诵经。
江衍的内伤需要治疗,凤亓梧为他护法一夜,便让小沙弥早早睡去。
直到宫里的打更人已经敲响了四更,凤亓梧才从江衍休息的房间内离开。
夜正深,连树上的鸟儿都沉沉睡去,换班的宫内侍卫也都经不住打起了瞌睡。宫内守备如此不严,既然如此,已经被刺客闯过一次的皇宫,再被人闯入一次也不算奇怪。
凤亓梧推开门便看道寝室内床上多出的一道人影,沉默了一瞬,便要再阖上门。
一道黑影袭来。
凤亓梧伸手接下,才发现是一株带着短短枝丫的红梅。
“陛下这是从哪个妃子身边尽兴了,姗姗而回?”
床上的人向他望过来,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好像潜伏在月色下的野兽的兽瞳一样幽幽反着光。
这不速之客笑道:“是我来到不是时候?”
凤亓梧收回想要离开的步伐,进屋,关上门。
“不,你来的正是时候。”凤亓梧随手松开红梅,似是威胁,“如果能够抓住西羌二皇子的军师,想来西羌也将不战自败。”
不速之客萧应寒闻言大笑。
“一年不见,小和尚脾气见涨。”他从床上翻身而起,走近,上下打量了凤亓梧一番,揶揄道:“头发也长了不少。”
“边关刚有动静,你就出现在大齐王宫。无论我如何思考,都觉得这不是巧合,不是巧合便是有所图谋,因此也难免动怒。”凤亓梧盯着他,“萧施主,可能理解我?”
“我?”萧应寒轻声念,在与凤亓梧极近的距离绕着他穿了一圈,“当然,理解。”
他比凤亓梧略高些许的身高让他能够轻松地够到凤亓梧耳边,看见凤亓梧刚刚齐耳的黑发,回想起往日这小和尚光光的脑壳,他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可很快,他脸上的笑意便都消失了。
“可是我,也不理解。”
萧应寒捡起地上的那株红梅,他用内力护了一路才勉强保存完好,却就这样被在意的人随手丢弃。那人毫不在意,甚至没有多看几眼。
凤亓梧不为所动:“本不是同路人,萧施主不能理解我,就像我不能理解施主,因为执着于过去而助纣为虐。”
萧应寒冷漠地看着完全用一副佛门佛子腔调与他说话的凤亓梧。既不像初见面时虽然常常互相斗嘴却意外地脾气相合,也没有一年前决裂